人間妄想 我將溺死於我的幻想。(2 / 2)

我一直對我每一篇小說的創作過程都記得很清楚,但當時看上去自然而然的事情現在卻覺得十分奇怪。

這件事連同我的潛意識,似乎都明晃晃地在告訴我“不對勁”,以至於我對自己的存在甚至都有所懷疑。

我是誰?

這是哲學三連的第一個問題。

在此之前,我可以很肯定告訴彆人我叫夜思語,是一個喜歡小說但沒什麼寫作天賦的普通人……但現在,我真的可以篤定這個身份就是我的嗎?

這麼說好像有點兒繞口,如果真要簡單來說的話應該就是我懷疑我穿越了。

我想起了以前我和女友由唯心主義引發的一段討論。

雖然交女朋友不談情說愛而是談論哲學更像是一個單身狗才能乾出來的事,但當時興致上頭的我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我是一個理科生,但我一直對這一類的事情異常地感興趣。

按理說,雖然沒有高中政治的熏陶,但九年的義務教育也應該足夠我堅信唯物主義了,可實際上我在寫小說的時候卻格外喜歡唯心主義。

如果從我,即創作者的角度來看,那麼這個世界便應該是主觀唯心主義,以我的意誌為中心;如果從我筆下的角色,即小說人物的角度來看,那麼世界便應該是客觀唯心主義,以神(我,但這裡不是自戀)的意誌為中心。

是不是很有趣?

相比於彆人煩不勝煩的態度,女友對於我的講述卻聽的格外認真。

她在聽完我的講述後,對我提出了一個問題:“那你覺得如果一個人以另一個人為原型創造出了一個角色,當那個人看到那個角色,並與原型做比較的時候,會是什麼感覺?”

“應該……感覺是相同的吧,畢竟那個角色本來就是依托於作者對於角色原型而創作的。”我想了想,這麼回答。

“不會感覺有什麼不對勁嗎?”她進一步發問。

“不對勁……可能也會感覺到吧。”最後的我不確定地給出了這麼一個答案,“作者創造的人物是基於自我感知的,TA不可能作出超出作者認知範圍之外的事情。但人是一個多麵體,如果無法全方位地認識一個人最終創造出來的隻能是一個虛假的影子。人看影子,時間久了,終究還是會發現異樣的。”

“而小說角色就不會有這種感覺了……對嗎?”女友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

“小說中人物的話,畢竟是依托於小說存在的,怎麼可能發現不對勁?甚至可能包括男女主的相遇,哪怕有些不合理也依舊會依照劇情發展吧。”當時我這麼回答。

現在回憶起當時那段對話,我似乎可以據此作出一個假設,而這也剛好可以解釋我“卡普格拉妄想症”的真正來源。

——會不會在我不知道的某天,我意外來到了這個不屬於我的世界?

我知道我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情就是好好接受治療,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但另一方麵,我卻又覺得,我就此放棄的事情,可能會演變成一個驚天的陰謀。

所以我需要整理一下思路,希望下次寫日記的時候我就可以得到真正的答案。

No.2(黑子朔的回憶)

我的朋友夜思語幾年前在精神病院裡死了。他曾經和我說“好奇害死貓”,卻沒想到他自己竟然成了尋根究底的受害者。

哦,對了,我的身份是一位警察,當時是由我負責追查這件案子 。

夜思語和我雖然是朋友,但這也僅限於小時候的交情。實際上,長大後的我們並沒有什麼過多的來往。據說他長大之後選擇成為一名科學工作者,不過即使當了科學家,他其實也還是那個有點擺爛又嘴欠,不過脾氣很好的普通男人。

其實我不明白這樣的人為什麼會無緣無故被人謀殺。而從我的調查結果來看,也的確沒什麼人跟他有深仇大恨 。

我去查看了他的病例,確認他的病症——卡普格拉妄想症,一種並不算很常見的病;並且反複聽了多次他女友的口供 。

“他明明已經開始好轉了的……真要說的話,病情的惡化大概是從找到一個密碼本時開始的。 ”二月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低落,仿佛深深的被自己的愛人所傷,“他不相信真實,並且懷疑我和他在一起的動機,他堅信這個世界不過是個錯誤,而我試圖利用謬論修改規則達成目的……”

“但我又怎麼會……如果不出意外,我們都要結婚了!”二月的聲音提高,我能聽出她真心實意的委屈和憤怒。

我沒有從二月身上發現任何的疑點,她完美地扮演著一個無辜又深情者的形象。即使我對她的話存在疑慮,也無法挖掘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當然我也不認為她能從夜思語的死中獲益什麼,畢竟他們還沒有產生什麼法律上明確認可的關係,而且夜思語也沒有什麼特彆引人注意的地方。

為了進一步探明案情,我翻閱了夜思語的日記,並且對於所涉及的信息展開了相關的調查。我找到了其中夜思語買書的電子支出記錄,如果我的調查沒有錯誤的話,那件商品應該剛好在限時降價的優惠裡,他可能是收藏後過了一段時間才買,又沒有注意價格的變化。

至於那個密碼本,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以解釋的事情,因為當初我也聽過他構思的那些故事——女主的性格不過是一個偶然,又或者說他本來就很喜歡那樣的女孩子,隻是本人根本沒有意識到,甚至還對於認識二月的行為感到奇怪。本子的鎖是自帶且沒辦法更改的,所以這個總是用相同數字的人才會忘記。

所有的疑點的確都是偶然,但會有這麼多的偶然疊加在一起,這本身或許就算得上是一件奇怪的事。

不過我們到底也不是靠玄學斷案的,凡是畢竟都要講求證據。當真相擺在那裡,我們不能因為存在不可思議就去否定它。

我將部分調查結果告訴了二月,她的神色有些恍然,但卻也沒有什麼其他出格的動作。

“看來他真的病得不輕。”她這麼說,眼淚卻在止不住的流。

我沒有得到其他有用的信息。最終隻能因為缺乏線索高高掛起,成為懸案。

No.3(二月的自白)

他是一個科學工作者,但我第一次看見他的名字卻是在小說作者一欄。

他的小說大多帶著一點唯心主義的色彩,這讓我有些驚訝:“你是唯心主義者?”

“那倒不是,但作者筆下的小說世界,很符合唯心主義的定義,不是嗎?在作者眼裡,他的認知塑造了世界,他即是世界,這是主觀唯心主義;而在小說裡的人看來,便是有一個上帝,又或者說是神決定了一切,這是客觀唯心主義。世界觀是作者套用的模板,其實他自己也不了解其中的真正構造,所以在他隨意修改規則的時候,很可能‘牽一發而動全身’地引發許多未解之謎。”

“那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呢?它無法解釋的地方也有很多吧——你認為是人們的理論無法達到真實的高度呢,又或者是‘科學的儘頭是神學’?”

“我不知道。”他很坦蕩地說,“我曾經選擇學理,並認為這樣可以更接近世界的本質,但後來覺得,這大抵就是‘無知者無畏’,其實求索的人更像是在霧裡行走,有很多人在裡麵迷失,也有人窺見隻言片語。但想要讓一切真相大白重見天日,大概需要很久,又或者永遠都無法達成。”

我有些捉摸不透他到底是樂觀還是悲觀,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依然是一個對生活充滿熱情的人。我對於自己會和他在一起這件事毫不意外,就好像我們本應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事情轉折點源於一個他忘記密碼的中學時期的筆記本,他當著我的麵開完笑似的輸入了我的名字,但出乎預料的是那個本子竟然開了。他興致勃勃地拿起小說翻閱,卻隻看了幾頁就臉色發白。

“怎麼了?”我感覺到了不對,伸手去拿那個本子,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遞給了我。

“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件事……”他看上去有些手足無措,事實上我也一樣——因為那裡麵的女主角真的和我太像了。

可是無論是我還是他,當時都的確不認識對方啊。

“月,我曾經說過一句話,你還記得嗎?就是‘在我的作品裡,你是唯一的女主角’。”他忽然問我。

“但那也隻是你口頭上說說,不是嗎……”我相信他能聽出我後麵的話。

(“你又怎麼可以改變現實。”)

“如果……這是‘我’寫的一篇小說呢?這樣的話,它就會成為設定,成為宇宙真理,成為無法改變的事實了吧……”他還想繼續往下說,但被我捂住了嘴。

“你這種想法太危險了。”我知道他本身就不是一個十分堅定的人,他若是繼續追究下去,我害怕他連自我存在的意義都會否定。

我可以和他談哲學、談詩和遠方、談科研謎題甚至是他流水賬般的小說,但是我還暫時無法支付得起失去他的代價。

可最讓我害怕的是還是發生了。

當我發現他的不對勁,並且在醫院診斷他患有卡普格拉妄想症時,我幾乎瞬間就明白了原因——他不是我的那個他,我也不是他的那個她。

這個人意外來到這個世界……那我的那個他呢?

他們很像。我知道這一點,但謊言終究隻能是謊言,騙不過任何一個人。

如果世界真的是一本小說的話,那麼按照目前的設定,主角想要做的事是一定會達成的——那麼現在,還會有比女主身份更加明確的事嗎?

而我願意替他去驗證那個被我拒絕接受並且打斷的猜想。

……完美犯罪並不是一件無法達成的事情。我看著麵對案情毫無進展的官方人員,腦子裡竟沒來由的冒出了這個念頭。

黑子朔是夜思語幼年時的好友,相比於其他人的公事公辦,他似乎更多了幾分洞察和熟稔。於是我聽他用證據,明確的論證了夜思語的確是個精神病的事實。

——這不應該是一件早就眾所周知的事情嗎,難道還真的會有人願意去相信一個精神病人的話?

又或者說,那個曾經活著的人究竟有沒有被穿越,對現在的我來說還有什麼意義嗎?

不過我到底沒有認罪,案件也終是變成了懸案。

如果這是故事,那麼主角如願以償了嗎?如果這是真實,那麼案件為什麼不會沉冤雪洗?

但我就生活在這樣的世界,所以我想,若是真的存在神明的話,那麼這一切的一切大抵就應該隻是:

“上帝開了一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