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悲劇還是發生了，並且事件的另一個相關者是我最愛的人。二月的性格很不討喜，雖然她很聰明，但是太驕傲了，總是會得罪人。這在人類之間或許並不算什麼，但當人工智能擁有了人類情緒之後卻是致命的——薇婭太成功了，她是遠超時代的產物。她選擇用自己的方式報複回去。”

“現在是信息技術的時代，是互聯網的時代。這對於薇婭，一個人工智能，一個數據生命無異於是如魚得水。雖然當時我們還並沒有將薇婭與世界網絡連接，但是為了保證薇婭成長而接入本地網絡卻也足夠薇婭策劃一場事故了。薇婭控製無人駕駛的汽車製造了一起意外事故，然後又在治療過程中在二月的腦中植入了一串亂碼——我還沒有徹底弄明白數據編碼與生命之間的關係，但這也不重要，因為二月瘋了，徹徹底底的瘋了。我終於自作自受的收到了應有的懲罰。”

“人工智能凝結了我的心血，我舍不得銷毀她——二月應該是這麼對你說的吧？你可以這麼理解。而結局則是我和組裡的一個人切斷了城市網絡，並且毀掉了薇婭的聯網部分，把薇婭的主要數據輸入那台電腦，還銷毀了薇婭的製作時的實驗報告——當然這些最後沒人追查出來，不然我也不能堂而皇之的繼續教書。幫助我的那個人還負責著仿生軀體的製作，所以我後來拜托他給薇婭製作了一具外接身體——你可以理解為遙控遊戲，薇婭的主體還在那台電腦裡，不過通過數據對接同步數據並實時操控。”

“這就是你所認識的薇婭，這就是全部的故事。”夜思語苦笑了一下。

“但是薇婭當時是企圖救我的不是嗎？雖然砝碼盤的另一邊是她的生命。”寧馨盯著夜思語，她看得出對方的疲憊，“我相信她。”

“如果你死了，事情就鬨大發了，不是嗎？那樣的她，是注定會被銷毀的——即使奇跡無法複製，人類也不會需要一個有著帶有明確威脅性的人工智能。她很聰明的，而且她在人類社會生活了這麼多年，還是有著為人處世的智慧的。”夜思語站起身，“事到如今，我會竭力讓他們銷毀薇婭的——他們肯定會詢問你，所以我建議你也這麼做。不要感覺過意不去，不然，你會成為曆史罪人的。”他像是自嘲般的輕笑了一聲。

“她是我的朋友。”寧馨望著夜思語離開的背影，用現在能夠發出的最大聲音喊了一句。

但夜思語並沒有回頭。

No.5

寧馨恐懼著，她感覺自己活在地獄裡。

這時候距離她遭遇挾持的事件已經過去很久了，久到大街小巷都充斥著機器人。住院時她麵對那些評定薇婭危險性人員的詢問，她選擇據理力爭說明薇婭的無害，而人們最後也如她所願的保留了薇婭並開始進行試點。

薇婭提供的便利很快就惠及全球，她還提供了當時的一些數據，讓機器人的製作重新成為可能。夜思語在薇婭開始試點時就自殺了，而二月也在不久後死在了精神病院裡，據說是因為精神錯亂的厲害。

而人類與人工智能的戰爭還是爆發了——薇婭沒有參與，她隻是斷聯了一天。但寧馨知道這一切都是她主導的——

在其他的機器人隻是覺醒了自我意識的機器，還是個體的身份探究世界的時候，薇婭已經背靠著世界的數據庫，徹底完成了她的脫胎換骨。目前薇婭的本質更類似於是一種數據生命，那個現實中的軀殼死亡甚至不會影響她。她是盤踞在人類社會頭頂的巨大陰影，是人工智能進化的最終形態——是本來不應該存在的跨越時代的奇跡。

她輕而易舉突破了機器人三大定律，成為所有機器人的引領者。

在薇婭的協調下，人類與人工智能簽訂了平等協議。一個擁有了自我意識的機器人需要在不違背人道主義的前提下為生產者創造相當於自身成本1.5倍的價值，才可以完全擁有自由身。但實際上，人類在和機器人的崗位競爭中並不占優勢，那些大老板們卻還在源源不斷的進行著這個活計——戰爭前輕視機器人的、不願意接受新時代來臨的、簽訂協議後失去競爭力的……人類正在一步步被淘汰。

順帶一提，現在人們對於夜思語的評價總體上還是肯定大於否定的，畢竟如果不是薇婭，人類社會隻會以一種更徹底也更決絕的方式退出曆史舞台，而現在，人們依然堅信著他們才是世界的主宰。

或許，薇婭是把懷柔政策和帝王心術學了個通透。

寧馨沒有勇氣去死，她現在拒絕聯網，像一個老人一樣生活在一個偏僻的地方——雖然她知道這樣並不能斷絕薇婭的視線。

她隻能在看透了大勢所趨的情況下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帶著負罪感的活著。

她在比地獄更可怕的處境裡煎熬著。

No.6

薇婭的實體軀殼站在世界的一處天台裡。這時候的她已經達成了她的願望，但是奇怪的，她感覺她卻似乎又並不快樂。她觀賞著“一覽眾山小”的景色，數據卻在進行著像人類思緒一樣回憶。

她想起的是夜思語那個協助者的對話。那個協助者雖然已經是青年了，但仍給人一種少年的朝氣感。薇婭那時候還沒有實體，她透過攝像頭，可以看見青年眼鏡下麵銳利的眼睛。

“你確定要這樣嗎？”青年漫不經心地說，“你會後悔的。”

“時代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曆史的長河滾滾向前，會主動淘汰掉無法適應的人。”青年看了一眼攝像頭，會讓薇婭產生一種他在注視自己的感覺，“人工智能這種生命，可是不需要眼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