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男子夫綱,豈能不振(1 / 2)

冷煙桃攔著冷恒豐摘桃,心知家裡叔伯定然會借著此事大鬨一通,有心在彆院裡躲個閒,吃過了桃兒之後順勢在書院前的秋千上坐下,看著花圃裡撲飛的蝴蝶發呆。

崔醑原先還覺得書房這樣清靜雅致的地方,院子裡卻紮了個秋千,有些違和。

但見紅衫綠裙的女郎自然而然地坐在秋千上,偶有幾隻蝴蝶翩躚路過她身邊,似乎是被她身上穠麗的色彩與馥鬱的香氣吸引,那樣怡然自得的樣子。

崔醑便也不再覺得這秋千突兀了。

今兒太陽正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冷煙桃頭倚在秋千繩上,昏昏欲睡。

先前雖告訴熊三後邊兒三日都不必過來,但崔醑新起了個念頭,得交由他去做。

隻是她在這兒,熊三不好過來。

崔醑索性站在廊廡下,手裡持著一卷書,那些雋永墨字卻不能吸引去他全部心神。

這樣三心二意,是他從前不會有的虛晃時光之舉。

崔醑蹙眉。

他正想回屋將接下來要交給熊三去傳的密信寫完,江州暫時不能亂,但臨近的毫州,沛陵吳氏、陳郡謝氏……那些野心勃勃的氏族,他們的壯舉一旦暴露出來,隻怕長安茶館裡那些說書先生又要多上不少素材。

崔醑低頭摩挲著書頁,餘光忽見坐在秋千上的女郎頭一點一點,身子一個不穩,迷迷糊糊就要跌落在地。

下一瞬她卻落入一個帶著清冽鬆柏氣息的懷抱。

崔醑看著懷中酣睡嬌顏,挑眉,睡得這般熟,被他抱在懷中都還不醒。

隻怕是她又想和自己多親近的一些小小手段。

隻是這樣衝動,萬一他沒有注意到,那她豈不是白白摔了?

始終是小女兒心性。

崔醑頗想長歎一口氣,罷了,能多看顧著她的地方,他多多上心就是。

春光柔和,他垂下眼眸,濃密眼睫覆在淡漠眼瞳之上,那張清雋麵龐上生出幾分難得的柔和。

他將人抱進書房,書房裡置了一張長榻,在冷煙桃沒有過來時,他都是歇在書房,長榻上擱著他常用的被褥枕頭,許是上麵沾染著的氣息有些熟悉,冷煙桃一接觸到榻麵,拱了拱柔軟被褥,睡熟了。

她兀自睡了,崔醑無意識握了握自己的手,那陣柔軟馥鬱殘留的觸感仍在。

明豔春光從黃花鏤窗中傾斜而進,落在她帶著粉意的麵頰上,崔醑漫不經心地瞥去一眼,都能看見她臉上細小的淡淡絨毛隨著呼吸輕動。

煙桃。煙桃。

還真像個桃兒。

崔醑麵上一派正經,手卻觸上那張帶著潮紅粉意的臉蛋,輕擰了一下。

·

熊三身形魁梧,落地時卻細微無聲。

他過來第一句,就是:“殿下,屬下將您給那藥拿過來了!”

崔醑蹙眉:“什麼?”

熊三亦是撓頭:“您先前兒不是吩咐屬下這三日彆來打擾您和冷娘子嗎?您此番急吼吼地召屬下過來,定是想要試試那藥讓您在冷娘子麵前重振夫綱吧!”

感受到崔醑望過來似冰棱子的目光,熊三聲音越來越小:“屬下也是為了殿下您考慮不是……”

這男兒雄風,怎能不振?

“我叫你來,是有正事交代你去辦。”

含霜屢雪的郎君語氣淡淡,熊三有些可惜懷裡揣著的藥包,但還是老老實實地低頭:“但聽殿下吩咐。”

他弓腰接過崔醑遞來的信封,聽得主子吩咐了一通,正想利落地爬牆離去,卻聽得崔醑似乎有些遲疑地叫住了他。

“殿下還有啥吩咐?”

“我記著,毫州沛陵吳氏如今族中排行第四的那位,去年曾因挪用當地徭役修築園林,被禦史參奏。最後此事卻不了了之。”崔醑站在樹下,一身疏冷,“諫議大夫徐培山,三年前告老歸鄉,就在毫州地界數十裡外的湘山養老。徐培山性情剛烈如火,平生最恨貪汙特權之事,吳氏族人平時跋扈慣了,疏漏甚多。你將此信交給毫州彆架,他會知道怎麼做。”

熊三接過,撓了撓頭:“殿下,就這?”

他方才見殿下似有些支支吾吾,還以為殿下想要拿下那座園林,送給那位冷姓女郎用作今後的金屋藏嬌之地呢。

崔醑冷冷瞥他一眼:“還不快去?”

熊三低著腦袋飛快爬牆走了。

崔醑站在原地,低矮白牆上生長著許多紫藤,紛紛繁繁的紫藤傾瀉而下,人站在其下,也好似被拉進一場瑰紫幻境。

崔醑覺得自己方才可能就是被這紫藤給迷了心性。

他不喜豪奢,方才卻想奪來吳園中那顆被人盛讚的寶石樹,討她歡心。

……也不能算討她歡心。

隻是想償還那顆桃兒的情罷了。

但他眼下並不是能輕易拿出一株寶石樹還人情的身份。

待來日有機會,他帶著她親自去吳園走走。

據說那顆寶石樹是用各色珍奇寶石黃金鑄就,崔醑見她性喜華麗鮮嫵,用那顆寶石樹用作這些日子暫居此處的謝禮,隻是勉強夠格。

他會多多照拂她,包括她未來的夫婿、兒女。

想到這些將來的事兒,崔醑眉眼間的疏落情緒更如霜雪累累,冷得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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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回去的時候,冷煙桃已經不在書房了。

崔醑腳步一頓,原先微微鬆快的心情又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