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 他以為一切都可以重來的,他以為……(2 / 2)

“季兄啊,我自認看透了你,時至今日才發現或許從一開始我就沒看懂過。”

沒理會王安,季秋時轉身正要離開。

“季兄可有想過為何元首輔會一直不派兵去支援潭州,你們當真以為他會一點動靜都沒有。”

“什麼意思?”季秋時轉過身走到王安麵前,“如今大局已定,他又能翻出什麼水花。”

“如果翻出的是大浪呢?”

季秋時雙眼緊盯著王安,“你想要什麼?”

“我要活命,季兄隻要你能保證我活下來,在下所知的一定如實相告。季兄也可以懷疑我所言,不過——”王安道:“季兄給你考慮的時間可不多了。”

季秋時沒有回王安,他在腦中思索半天,也未曾想到上輩子元守臣還備了什麼後手。

前世,裴思清被他害死,裴家軍最後落入誰的手裡季秋時也不知,元守臣信他卻也防著他,他知道的還沒王安的多。

從獄中出來,季秋時便急著去稟告小皇帝。

他到的時候,裴思清也在,還有章德華。

元守臣落獄,章德華的處境一下子便尷尬起來,但因他與元守臣並無多加交集,且章家在元守臣出事後,第一時間將家產全部捐公。

季秋時也是才知道,章德華竟是大晉第一商賈的章家,怪不得他與元軼自幼相識。

章家的行為為國庫也算是解了一時之災,小皇帝並沒有追責下去。

季秋時到的時候,見三人皆沉著臉,問詢一番才知是東夷起兵了。

這時,季秋時才明白王安所說的時間不多是指什麼。元守臣竟和東夷勾結在了一起,怪不得當時元守臣一直不肯出兵,原是他與東夷早就承諾一個裡應外合之策。

章德華是從元守臣書屋內找到的他與東夷勾結的證據,此舉是為了讓小皇帝放過元軼。

元軼早也嫁給了章德華,他雖為元守臣之子但考慮到章家捐款之舉,小皇帝本就沒打算對他出手。

最後,小皇帝許了章德華為一地縣令,他帶著元軼幾日後便赴任。

而元守臣一乾人等於秋後斬,同年,潭州內亂剛息,東夷忽然起兵攻占大晉。

而裴思清裴將軍領命帶兵前去應戰。

戰事吃緊,各方事物繁忙,朝中事務全壓在了季秋時身上。

他時常會忙到天黑,很晚才回去。

而每次回去之時,沈渝安總會傻乎乎的溫著水等著他。

寒夜漫漫卻因沈渝安這壺溫水季秋時倒也不覺得苦或是累。

前方戰事吃緊,雖幾番傳來好消息,但是前方戰士傷重,藥草緊缺……

最近季秋時聽聞城中不少大夫決定前往戰場去救治士兵。

許多有名的大夫聯合聲明,準備隨著援軍前去支援,小皇帝聽聞,特感其等愛國之心,當即賜下“醫者仁心”的牌匾送給這群大夫。

快入冬冷,天色越來冷了,也暗的越來越早。

前方燭黃色的燈光照亮前路,季秋時快步走到屋內。

見沈渝安在桌上打著瞌睡,聽到聲響,起身,看見季秋時,沈渝安快步跑到他麵前,伸出手環抱著季秋時。

季秋時剛從外歸來,身上一片寒冷,沈渝安被凍的瑟瑟發抖,但也沒有鬆開手。

“天氣越來越冷了,下次記得穿厚些,我記得有件貂絨的衣袍……”

季秋時安靜的聽著,時不時應著。

……

三日後,援軍就要出發。

這日,季秋時無心處理這些繁瑣的事務,天色已晚,他卻不想回去,這幾天他看著房屋內準備的箱子,心中萬般糾結,他明白也知道沈渝安定是想和陳太醫他們一同前去救助士兵,隻不過舍不得自己罷了。

季秋時想他若是不準沈渝安去,沈渝安定然會聽他的。可,沈渝安除了對他最有熱情的事便是學習醫術,學習醫術本就苦,作為雙兒的沈渝安為了學習醫術更是付出許多。

此番,京城中大部分大夫都決定前往前線,醫者仁心,若沈渝安不曾去,日後心中定當會遺憾後悔吧。

季秋時忽然想起在成親前他與沈阿父的對話,

“若以後,渝安和他娘一樣有了想要去追求的,想要去做的,就讓他去做吧。我老沈家的,無論後果如何都受得住。”

一縷清風從發梢處調皮的跑過,林中鳥不知是不是受了驚,從樹上驚起。

季秋時想,他終究是不想看沈渝安後悔的。

三日後,沈渝安隨著一片太醫奔赴戰場。

夜晚時分,再也沒有一人在桌前打著瞌睡迷迷糊糊的等著自己,季大人心中倍感失落。

好在自大夫前往支援,戰事上因傷重而亡的士兵少了許多。

沈渝安離去已經月餘了,入了冬,天氣更加冷了。

偶爾空中也會飄著一些雪粒子。

今年京城的雪來的早了些,一夜,雪便落滿了全京城,京城到處一片雪白樣。

夜晚降溫太快,第二日,季秋時病倒了。

他躺在床上,看著窗外飄著的鵝毛大雪,這幾日他心裡總會不舒服,應當是舊疾複發,若沈渝安知道自己病倒了,怕是要擔憂極了。

腦袋暈暈沉沉的還有些渾渾噩噩的。

“老爺。”

房屋被猛的打開,看著劉伯如此不穩重的樣子,季秋時忍不住皺眉,他問道:“何事如此驚慌。”

劉伯見風隨著大門吹了進來,趕忙關了門,

“上麵急召老爺您進宮說是有事相商。”

季秋時沒來得及洗漱,披著外衣便坐著馬車進了宮。

宮內十分安靜,小皇帝低垂著頭,在季秋時微有些不耐之時,小皇帝低聲悶道:“前方戰事傳來消息,東夷連夜進攻,裴將軍一時不察被敵重傷,性命垂危。”

心猛然一顫,季秋時抬頭,他聽見自己顫著聲道:“大夫呢?”

小皇帝將軼奏折丟在季秋時麵前,季秋時拿起來,他緊盯著奏折上的——恐性命垂危。

“東夷大敗,戰事應不久就會結束,我已經下令無論如何都要將裴思清救回。”言罷,小皇帝冷靜繼續道:“這個消息不能傳開,你盯緊了。”

季秋時出了宮,他站在這片雪地裡。

雪下的很大,沒過一會兒,肩上便布滿了雪。

季秋時一步一步的向著前方走,腳印很快被雪覆蓋,很快,便看不見了。

今夜,季秋時睡的不是很安穩,許是今日雪太大了,大的和他記憶深處的一般。

他又夢見了那年冬天,他沒再想去看那人的容貌,隻是呆坐著。

第一次,他夢到了裴思清。

裴小將軍一襲戰袍神氣極了,他看見裴思清在前世他遞上毒酒的院子裡站著。

那時他坐著,看向遠方,而此刻他站立在哪裡,依然看向遠方。

那是京城的方向。

裴思清沒有和他說話,隻是靜靜站在那裡看著京城的方向。

季秋時隨著他的目光,他不知道裴思清看到了什麼。

季秋時看見了林叔,和前世的一群故人,而站在最前麵的是禮部的老古板嚴煦。

前世,嚴煦就沒給過季秋時好臉色,此時,他厭惡的看著季秋時。

季秋時看見他張嘴,說道:“季大人為何你任能好好的活著。”

季秋時避開眼,再抬頭睜眼時,他看見前方是一個正冒著熱血的血池。

血池在咕嚕咕嚕的冒著泡,下麵是由一具具屍體堆積而成,而這些屍體季秋時都無比熟悉——是前世他所害死的人。

他看著他們不停的叫著冤,求著季秋時。

而季秋時季大人卻是狠狠的往屍體上插著刀,血液四濺。季秋時急喘著氣,他轉身,想要逃離這兒。

他慌亂的向後跑著,可血池裡的血液不停冒出,慢慢的趕上他的速度,屍體一個個堆積,最後全部淹沒在血海裡,血液吞噬著季秋時。

季秋時想要呼救,他撲騰著,想要抓住什麼。

他感到自己抓住了一樣東西,他使勁抓著,想要借此跑出血海,得以呼吸。

他在血海下睜眼,看見了他所抓住的浮木。

是一具屍體,是——沈渝安。

季秋時直愣在原地,他不敢相信,他小心謹慎的想要去認證,可忽的一下血海消失了,好似從未出現過。

他看見那兩個男子挖著土,準備埋人。

白布掀開,這一次季秋時看清了這個人的相貌。

那顆紅痣依然很亮很紅,這個人是——沈渝安。

季秋時緩慢的伸出手,他摸到了,冷冰冰的。

他看著泥黃交雜著白雪的泥土慢慢淹沒沈渝安。他想要阻止,卻隻能看見沈渝安被黃土覆蓋。

他扒拉著泥土想要把泥土給弄開,可不管他如何努力都阻止不了。

他一樣都阻止不了。

也在這時,季秋時不再自欺欺人,他其實一直都知道,這個人是沈渝安,他隻是從來不敢麵對罷了。

他以為一切都可以重來的,他以為一切都會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