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經曆身體衰敗期，沈嵐煙隻覺虛弱無力，身體忽冷忽熱，困頓無比。
她的靈識渾渾噩噩躺在自己的識海中。
遠遠望去，粗壯的豬鼻蛇卷得像山一樣高。
妖界是妖識海的外放，狐妖的識海就是那片樹林。而沈嵐煙的識海，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唯一一點亮光，是那本小說。
沈嵐煙化為人形就地而坐，默默翻閱情節細節。
“咦？杜亭雲手頭那份兩極妖界的特殊任務，竟然有時限，必須在半月內完成。另外兩個弟子正是因為怕趕不上交任務的日期，覺得杜亭雲拖累他們速度，先行趕路，這才被狐妖的妖界吞沒，杜亭雲進界是為了救二人……”
書中杜亭雲金丹被廢後，全憑手推輪椅，不眠不休三天三夜才回到鏡月閣，因超出一天的期限，還是領了罰。
要防止他黑化，自然要把每一簇火星都掐滅。
等等，今天好像就是最後期限啊。
沈嵐煙忽然睜開眼睛。
窗戶投下的四格霞光拉得老長。
她抬起小小的軟乎乎的蛇頭，尋找杜亭雲的身影。
杜亭雲正安靜坐在窗邊冥想。
感受到她的視線，他掀起眼簾，朝這處輕輕一瞥。
經過一個白天，那簇桃花幾近凋零，棕白色的小蛇立起兩寸長，頭頂一朵桃花，渾然不覺，瞪著兩隻圓眼睛直溜溜看著他。
杜亭雲薄唇輕抿，隻是沉默。
沈嵐煙甩甩頭，一躍下桌，勉強幻化成人形。
她艱難地站起來，因為虛弱，語速有些慢：“杜仙長，我們回鏡月閣吧。”
“天色已晚，明日啟程。”
“不晚啊。”
杜亭雲眉頭又鎖起來，他食指輕輕敲打膝蓋，懷疑道：“你不是身體不適？”
沈嵐煙艱難蹦了兩下：“我現在感覺特彆好，能隔山打牛。”
杜亭雲嘴角微沉。
小騙子。
不過是想睡覺拖延時間，便騙他說身體不適，如今又催他回鏡月閣。
如此急切，定有目的。
“不急，再休息一日。”
杜亭雲從容地從乾坤袋裡取出個小籠子，裡頭有兩隻靈雞大眼瞪小眼，“白日去過遠郊，那散修為感謝你消滅黃鼠狼妖，贈了十顆下品靈石。
是我不對，先前誤會了你，抱歉。
我用靈石買了兩隻靈雞來，你若餓了，便吃了吧。”
沈嵐煙彼時虛弱，肚子裡的黃鼠狼妖還沒消化完，完全吃不下這些靈雞。
她搖搖手：“仙長，我現在不餓，我們還是快趕路吧，這兒靈力也稀薄，我怕影響您恢複靈力。”
杜亭雲微微覷起眼睛，把籠子放一邊：“無妨，再休息一晚。”
說罷，遍閉上眼，繼續修煉心法去了。
你丫的……非跟我唱反調是吧。
沈嵐煙表情差點沒繃住。
她深吸一口氣，憋出一個笑：“好吧，那我再去睡會，仙長晚安。”
說完轉身變回小蛇，悶頭假寐，決定要在今日子時之前，把杜亭雲帶回鏡月閣。
月上梢頭，沈嵐煙再次睜開眼睛。
彼時杜亭雲仍坐在窗前，背脊挺直，神態平和。
她窸窸窣窣鑽下床，小心翼翼地爬過去，悄悄爬上椅背，繞上杜亭雲輪椅後的把手。
小頭一抬，偷偷吐信，靠氣息確認他已進入識海深度修煉，並未發現她的存在。
沈嵐煙暗自磨了磨嘴，霍然張開嘴，露出尖銳的蛇牙。
杜亭雲陡然睜眼，竟精準捏住她的蛇頭。
沈嵐煙仗著自己是蛇妖，身子修煉的特彆滑，往前猛力一躥，再一次精準咬在杜亭雲的右耳，趁機把後牙的毒素注入他的體內。
她咬得深且緊，若強行扯開隻會把耳朵撕裂。
杜亭雲隻覺耳根一陣酸麻，臉往一旁讓了一下，僅眨眼的功夫，便闔眸失去了意識。
沈嵐煙鬆口，用蛇尾啪啪打了兩下杜亭雲的臉，確認他已睡著。
叫你不回門派，叫你不回門派！
心情舒暢後，她躥出房門。
幾息後，杜亭雲睜開眼睛，清潤的星目漫出冷意。
*
客棧名叫“迎仙來”，在兩儀鎮算是行業龍頭。
後院的廚房內，藏著個巨大的地下室，周邊布下了嚴密的結界，一絲異常的氣味都不會竄出。
室內，關押了許多今天才到的“貨”，散發著濃烈的刺鼻妖氣。
一瞧著不過八歲的圓臉小童，睜著灰溜溜的圓眼睛，兩手抓著牢房柵欄，盯著正悶頭數貨的掌櫃和店小二。
甫一抬頭，看到巴掌大的透氣小窗邊，有一條小蛇陰冷地盯著他。
他感受到小蛇身上的靈氣。
救我。
他用唇語說。
救我，求求你，我什麼都答應你。
小蛇嘶嘶吐了幾下舌信，反身竄了出去。
掌櫃的和店小二正悶頭數貨。
那掌櫃長得正直老實，手握戒尺，敲了敲小童的柵欄：“這什麼？”
小二：“是老胡送來的，據說仙根非常純淨，尚未引氣入體，是最鮮美的時候。”
小童恐懼地縮著脖子，躲到牢籠的角落，抱住自己。
“掌櫃的，今兒那個女散修，與那個瘸了腿的鏡月閣弟子似是同門，怪不得沒吃我們給的菜。”
掌櫃輕嗤一聲：“裝什麼正義清高，遲早會再來找咱們的，這種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鏡月閣自稱正道，也不過是做表麵樣子，我可是聽到過風言風語的。”
“不愧是掌櫃的。不過說真的，鏡月閣竟還有個瘸腿弟子，是招不到人了嗎？”
“這年頭正常人但凡有個出路，誰還入正道，修煉慢，沒錢途。”
“掌櫃的說的是。”
咚咚咚。
短促的敲門聲。
掌櫃和店小二互看一眼，沒有說話。
“掌櫃的，我知道你在裡麵。”沈嵐煙甜又細的聲音響起，“我想點一份夜宵。”
夜宵？
掌櫃的心領神會，朝店小二歪歪頭：“這不就來了？開門。”
他能經營這家店多年，也是有些本事的，且已達金丹初期，那小丫頭片子，身上沒什麼靈力，不怕。
店小二笑嘻嘻打開門，確認隻有沈嵐煙一個小女孩在門外：“喲，姑娘，這麼晚了，想吃點什麼？”
沈嵐煙勾唇：“讓我進去好好挑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