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入城 【兩千一十九年七月一日,布……(1 / 2)

愁潘病沈 Ackee 4347 字 1個月前

少年驚惶地在烈日下驀然奔跑,他的手用厚布包裹,儘管殷紅的鮮血浸濕了白布,要滲透出來。太陽烤得他暴露的皮膚通紅,像是將滲出的血來償還給怨鬼,掌中流出那些血液無饜於他,他義憤填膺,隻想讓少年落得和他一樣的下場——十六歲的少年失血很多,頭已在溽暑空氣中被熱氣衝昏,肢體孱弱至極,不堪一擊。

一座浮光掠影樣的小城忽然出現在眼前,少年躊躇地走進華麗城門。

城中繁榮,已是盛夏卻花開滿城似的,無處不見芳馥鮮花,隻是不見人影。

饑渴的少年闖進一個木屋,廚房的水缸空空如也,繼而去了第二個、第三個……冷水澆背,付諸東流。

他筋疲力竭,走進一個潮濕的小胡同,見地上放著茶盞一般大小青花瓷碗,碗中盛有小半碗清澈的水,他如凶惡的野獸一樣捧起容器迅速灌入口中,可這隻是杯水車薪,他依舊口渴難耐。回到街市上,大概止血了,少年拿下綁在手上的布,一股濃濃的鐵腥味撲鼻而來——掌心一片血肉模糊,那傷口占據了整個手掌,刀刃留下的痕跡清晰可見,深入他半個手掌,痛不欲生。

這樣很容易發炎的,他隻好去尋找醫藥。

走著走著,到了城鎮的大花園裡。少年心想:這裡一定有水!

走向花園邊角尋找,卻一無所獲,卻見陰翳下站著一個懵懵懂懂的小男孩,他抱著澆花用的水壺,指向高高的花壇中綴滿白色的灌木叢:“哥哥,你能不能幫我摘一朵曇花?”

少年微微喘息:“水……給你摘……”

小男孩猶豫著把水壺遞給他,不等少年喝完,就覺得眼前一黑,昏倒了。

第二天上午,再次醒來,入目好像是宮殿富麗堂皇的天花板,他躺在柔軟的溫床上,身邊是那個小男孩。

“你是潘書啟嗎?”小男孩聲音柔和。

潘書啟驚愕:“你怎麼知道……”

小男孩單膝跪地,虔誠地說:“恭喜,劫後餘生。”

“劫後餘生?你是誰?”潘書啟皺起眉,支起上半身,警戒道。手上的血跡全然消失,雙手正被繃帶綁紮,痛感和饑渴的意味也雲消霧散。

六七歲的小男孩蜷縮起來,緩緩擰動肩膀,但聞哢嚓幾聲,小男孩的手伸向頸椎處,向下推拿。皮膚順著他手移過的位置和肉分開,像蛇皮一樣脫落在地,臉上的兩片似肉非肉的條狀物也掉到地上。小男孩再次起身已是一個英姿颯爽的少年,穿著一襲白衣,淺笑道:“幽雲花存鎮,四季都像春日,神花常盛少敗。至於我,沈亦英,將成為您的……臣。”

他說話略帶京腔。

潘書啟見衣冠服飾大同小異,心覺時間正是二零一九年,但他說話怎麼帶點兒文言味……他雖然對這附近的市區不熟,但也沒聽說過這麼怪的古城,這城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呢?

“我、我要回去。”說著下了床,便要走向屋外。

他不想留在這兒,還有人需要他照顧。

沈亦英任憑他走,淡淡笑了聲:“少爺是出不去的。”

乾什麼都不行,這到底是敵是友……?潘書啟想要破口大罵。

他腳卻已經踏出殿外,隻見宮殿外是幾層台階,再往下是一扇龐沛的木門及一排低矮的柵欄,上麵纏繞著數不計數的藤蔓和密密匝匝的瑰麗花朵,每每清風吹麵,陣陣芳香惹人喜歡。站在這個高度,剛好可以看到街市人群熙熙攘攘,熱鬨非凡。他跑下去,推開門扉,見右邊的街道儘頭似乎是一座宮殿,而左邊似乎是來時的城門。

誰知沈亦英忽然出現在他身旁:“少爺不認路吧?要走好久呢,如果不是我給你塗了上好的藥膏,恐怕現在還要賴床不起。”

潘書啟鄙夷地斜他一眼。

沈亦英不以為意,拉住他的手走進路旁的胡同裡,幾束陽光從頭頂石磚之間的黑布縫隙照進胡同,小胡同十分齟齬,道路又短又窄,像是迷宮一樣紛繁蕪雜。大約拐了五六個彎兒,走到了儘頭。潘書啟對他投向疑惑的目光,沈亦英從懷中取出一根短、細的枝條,扔到牆角一塊略為突出的石磚上,低頭呢喃幾句,地上的柳條竟隱沒了。他便輕輕推了下石牆,潘書啟這才察覺,石磚的排列十分瑰異,沒等他用心觀察,縱橫交錯的磚塊就倏然消失了。

他們走進另一條街道。

潘書啟以為這裡隻有一條主路,剩下的分岔都是胡同,可眼前的路跟剛才那條一樣寬敞,似乎可以七八輛小轎車並排行駛,道路兩邊是彆有一番風趣的小攤兒,好像清代、民國時的街市。

而現在並非古代。

他領著潘書啟向右邊走去。

“少爺最好不要私自亂走,這城路徑複雜,要是進了禁區就有去無回了。一共有五條大路,終點都是皇宮,但隻有中間的三條起點是城門,外麵的兩條路比較……崎嶇、危險。”沈亦英頓了頓,又道,“你看前麵,霧大,快到了。”

“我來的時候應該沒霧啊。”

“昨天……是天啟日。”

他剛要問天啟日是什麼東西,沈亦英就說:“殿下過幾天就知道了。”隨後,他緊握潘書啟的手,走進霧中,生怕他走丟了似的。

三拱城門中間的高十米,其餘兩扇少說也得五六米,巍峨聳立,大大地敞開著,卻看不清門外物。大門外好像籠罩著一團靉靆的雲霧。迷霧深處,他摸到絳紅色的鐵門,鐵門上殷紅的花紋若隱若現,勾勒出不知什麼樣的巨物。

他上前撞了撞門,隨後和沈亦英退出霧中。

“沈亦英,你從小到大一直在這個城裡?”潘書啟眼中閃出一絲憂傷。

“不是。”沈亦英皺了皺眉,“十四歲之前我都在……”

“——少爺彆想著出去了。”他造作地笑了笑,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要殺頭的。”

潘書啟滯笨地看了一眼城門。

“少爺出不去的,花存鎮也沒有什麼不好,倒不如在這裡賞芳園,畢竟……出去了又是怎樣的結果,你心裡清楚。 ”

他聽了,隻覺得心灰意冷,命令沈亦英帶他回去。

寬廣的街市上,不隻是誰喊了一聲“少爺”,潘書啟猝不及防被拽進了狹小的胡同。熱鬨的街市更加喧闐,沉重、整齊的腳步聲隔著厚厚的牆麵依舊不減分毫。

梭巡的官兵問了什麼,已是繞了三四個胡同的潘書啟不解道:“是抓我的?”沈亦英淺笑著答,是。

五彩的錦緞從空中落下,二人繞過坊子,精疲力竭,正聽腳步聲愈發接近,沈亦英反無動於衷,倚在涼絲絲的牆上,被陰涼包裹。

潘書啟心說,怎麼不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