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婚 嫂嫂,好久不見。(1 / 2)

謀奪孤弦 墜山海 5558 字 1個月前

“淨音師傅,新帝派了人來,說要接您回洛陽城裡去了!”

一個八九歲的比丘尼“噔噔”跑進室內,聲音輕快,但跪坐在蒲團上的楚明弦恍若未聞,手中的佛珠手串依舊均勻轉動。

比丘尼像是很習慣她的脾氣,拍了拍下擺,跪在了楚明弦身後的蒲團上,卻沒有念經,隻歪著頭看射進窗內的陽光。

聽住持說,淨音師傅是前朝的長公主呢!

隻是嫁錯了人,好不容易選中的駙馬為了篡位造反,誰知死在了同黨手裡,連帶著淨音師傅也被軟禁了兩年多。

若不是新帝一心匡扶皇室打來洛陽,那反賊逃得快,淨音師傅還不知道要被關在那所彆院多久。

初夏的陽光照得人懶洋洋,比丘尼扯了扯帽子。

淨音師傅的具足戒還是住持為她操辦的,因為剛被帶進寺廟的時候,她也隻是說自己從前一直在家廟修行。

隻是這些都不能在淨音師傅的麵前提起,雖然住持說她遲早會回到洛陽城裡,但若是旁人提了,她便會用那雙上挑的鳳眼直直看著說話那人。

那種眼神,哪裡像是出家人?

比丘尼搓了搓胳膊,還在胡思亂想,就聽身前那人問道:“派了誰來?”

聲音淡漠如雪,連帶著屋裡的陽光都沒那麼溫暖了。

“是一個將軍,騎著大馬,住持說她也不認識。”

身前那人沒了動靜,比丘尼等了又等。

佛珠依舊轉動,發出細微的響聲,楚明弦的思緒卻飄得很遠。

若是按照公主的氣節,她應當隨著大齊一同掩埋在兩年前的深秋,可她想活著。

母後在她未滿五歲那年的隆冬身染重疾,雪在屋外簌簌落下,她和兩歲的妹妹跪在床前,傾聽母後斷斷續續的話語。

明明隔了那麼多間宮殿,父皇的宴飲聲卻仿佛傳到了死氣沉沉的內室。

那個冬天尚未結束,母後已經離開,對她與妹妹的期待隻有好好活著。

想活著,本就沒有過錯。

楚明弦將佛珠拉到手腕,緩緩從蒲團上起身:“帶我去前殿。”

比丘尼“騰”地從蒲團上彈起,規規矩矩在一步遠的距離帶起了路。

崇福寺是建在洛陽郊外山上的一所尼寺,規模並不算大,雖然楚明弦走路速度不快,依舊很快便穿過了那些低矮的平房。

正殿很安靜,不知師傅們是否都去了前殿接待那位大將軍。

楚明弦仰起頭,大雄寶殿翹起的飛簷剛好擋住了刺目的陽光,她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像是在前路未知的時候抓到的一點希望。

寺中消息並不閉塞,在住持的刻意提醒下,她知道了新帝的身份。

是北邊封地的異姓王,祖上也是和皇祖父一起打江山的。

都說新帝匡扶皇室,可如今的國號變成了大燕,早就不姓楚了。自己這個前朝公主最後的價值,在新帝眼裡又算得了什麼?

帶路的比丘尼已經自顧自走出去老遠,驀然發現身後的人停住了腳步,隻站在原地,伸出一隻手朝她揮了揮。

楚明弦卻想到了從小侍奉自己到大的婢女,她們斷然不會如此不體貼,可大齊傾塌,她們的屍骨也倒了下去,變得難以分辨。

她不由得挺直了肩膀。

如今隻剩自己一人,無論如何也要好好活下去。

這樣莊重又虔誠的誓言,在跨入前殿的瞬間便生出了裂痕。

那位大將軍穿著深紫色窄袖長袍,負手立在原地,楚明弦隻能看見那人聽見動靜偏過來的一小半側臉。

季汝之!

那個篡位的狗賊不是死在了自己人手上嗎,怎麼會在這裡!

她瞪大了眼睛,仿佛又看見了父皇身後冒出的那柄長劍,血珠滴滴答答從劍尖墜下,濺在她最愛的大紅色衣裙上,黏膩又難以辨認。

周圍穿著灰袍的比丘尼在餘光中緩緩移動,好似那場宴會上一呼百應的反叛軍。

駁雜的記憶裡塵土飛揚,穿著紫袍的人已經漸漸來到了身前。

楚明弦看見一張十分年輕的臉,狹長的黑眸下綴了一顆緋色的淚痣,同記憶裡任何時候的季汝之都不一樣。

然後,她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

“嫂嫂,好久不見。”季淮之壓低了聲音,仿佛這樣,就能按下整整五年來,每個渴求滋生的瞬間。

楚明弦已經回過神來,眼前的人並不是那個早已化成灰的劊子手。

她垂下眼眸,沒有回應男子有些怪異的問候。

“哈 。”季淮之很輕地笑了一聲,“嫂嫂不記得我了嗎?”

楚明弦冷冷道:“我應該記得你嗎?”

“自是應該的,我以為嫂嫂永遠不會忘記季家的每一個人。”季淮之看著眼前一身灰袍的女子,原來明珠即使裹著灰撲撲的外表,也會有獨特的光芒。

“季淮之。”楚明弦彎了彎唇角,很快便恢複原狀,仿佛不曾笑過,“季大將軍?”

季淮之看向她冰冷的眼神:“嫂嫂方才將我認成了誰?是嫡兄嗎?”不等楚明弦說話,他自顧自道,“我的母親是嫡兄母親的庶妹,我與嫡兄自然是像的。”

楚明弦按了按戴佛珠的手腕,突然見季淮之退了兩步,行了一個大齊的拱手禮,聲音帶著笑意:“臣恭迎長公主回都。”

楚明弦卻道:“我並沒有說要回去。”

“果真不回去嗎?”季淮之仰頭看著房頂,許是因為陳舊,梁柱上布滿了細小的痕跡,“公主金尊玉貴,怎能住在這樣的地方。”

楚明弦用力道:“如今是周家的天下,早就沒有姓楚的公主了!”

季淮之愣了愣,忽而笑了起來:“既如此,周家的天下,便也沒有季家的駙馬了,對嗎?”

楚明弦有些扼腕。

作為公主下嫁到季家,除了季汝之,彆的男子她甚少接觸,何況是年紀相仿的小叔子,誰知季淮之竟是這樣的性子。

她原本還期待著,若是和大齊有舊的某位大將軍來,自己能夠討到一些消息,更好的話,便是暫時尋到一處靠山。

誰知來的是這樣一個怪異的季家人。

她不知道季淮之為什麼沒有死在叛亂中,也不知道他如何成了新朝的大將軍,她隻知道自己麵對著季家人,很難做到心境平和。

於是,楚明弦轉了個身,企圖以退為進:“我早已沒有什麼價值,如今在崇福寺受了戒,法名叫做淨音,施主莫要叫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