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中則伸手叫來店小二，叫他打包二十個饅頭和二十張厚油餅。

顧中則道：“時老板，我看你就先在這鎮上將身體養好，過個十天半月以後，由柳姑娘為你寫一封文書，到時候你再向東海去。這些乾糧你拿上，再帶上些銀錢。”

顧中則說著將手伸向了梅行川。梅行川搖了搖頭，顧中則又將手伸向了柳沅淇。

柳沅淇皺著眉頭從荷包裡掏出幾顆碎金，然後道：“你的厚臉皮可真叫我開了眼了。”

顧中則道：“你的厚荷包也叫我開了眼了。”

時老板咧嘴一笑，然後道：“若是幾個月之前碰見你們，我是絕不需要你們來給我錢的。我隻要手指輕輕一動，就能從彆人口袋裡弄出錢來。”

時老板說話聲音太大，旁邊桌坐的客人聽到這些話，不禁皺了皺眉，互相之間嘀咕起來，還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龍星漪看見這種種，突然間覺得十分羞愧，仿佛那個做慣了小偷的人是她自己似的。

龍星漪道：“我們還是小聲些為好，旁邊的人一直在聽我們說話。”

時老板依舊笑著，道：“龍姑娘說的是，我真是老了，竟然連江湖中這最最基本的規矩都給忘了。”

顧中則道：“是那閒人流水閣把你養得太清閒了。”

時老板道：“這麼一說，我還真有點想念錫婆婆，想念閒人流水閣裡的飯菜。不過若是可以的話，還請柳姑娘現在就提筆幫我把文書寫好，我趁著天還沒黑，馬上就離開這玉磐鎮。”

柳沅淇道：“現在？”

龍星漪也跟著道：“為何不等這場大雪停了再走？”

時老板道：“我在這裡待得夠久了，是時候該離開了。”

顧中則道：“我們眼下有一樁要緊事要做，估計也要耽擱半月左右，你不妨在這裡等著我們，到時候和我們一起離開。說不定到時候還可以由柳姑娘親自引薦你到東海去，那不是比你一個人孤孤單單趕路要好得多麼？”

時老板搖了搖頭，道：“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我在這鎮上的時候，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顧中則道：“難為你時老板竟也有心裡不踏實的時候。”

梅行川道：“可是還有什麼其他的怪事發生？”

時老板仍不住地搖頭，道：“唉，天寒地凍的，我這記性也越來越不好了。”

龍星漪看著屋外漫天的飛雪，道：“我瞧著這漫天的白色，也有一種突然間什麼都不記得了的感覺。或許是這風雪把那些不好的記憶都給吹走了，所以這鎮上的人看起來都很開心。”

柳沅淇道：“經龍姑娘一說，我也有一種感覺，那就是我們之前經過的村鎮裡麵的人，都像是被牽製住的木偶一般，說話做事雖然妥帖，卻很難從他們臉上看到真心的笑容。而如今越往北走，人們的臉色也生動了不少。天雖然寒冷，卻沒有叫我覺得不舒服。”

時老板喃喃道：“白雪......枯葉......哦，我想起來是覺得哪裡怪了。”

顧中則道：“哪裡怪？”

時老板咳嗽兩聲，又伸手擦掉自己噴濺在桌子上的口水，然後道：“那個送信的人。”

梅行川道：“錫婆婆派來給朱二朱三兩位老板送信的人？”

時老板點了點頭，道：“那個人不是閒人流水閣的人。”

顧中則道：“閒人流水閣中常住的都是貴客，至於那些打雜的下人們，也都是三五個月就換一撥的，你覺得麵生也不足為奇。”

時老板道：“我一開始也是這樣想，而且那人把閒人流水閣裡的事情說得頭頭是道，所以朱二朱三也沒有懷疑。”

顧中則道：“那為何說他不是閒人流水閣的人？”

時老板又咳嗽了兩聲，反問顧中則道：“錫婆婆最喜歡什麼？”

顧中則先是一愣，然後道：“錫婆婆活得最是講究，愛吃又愛穿，什麼都要最好的......可要說她最喜歡的麼，那還得是長得漂亮的人兒。”

時老板道：“不錯，若不是你顧中則長得不錯，錫婆婆早就雇幾十個殺手把你大卸八塊了，誰讓你平日裡總是對她不敬。”

顧中則回頭看了看梅行川，然後道：“錫婆婆第一次見到梅兄，也是立刻就笑開了花兒。可這和我們說的事情有什麼關係？”

時老板道：“來送信的那個人，醜得很。”

柳沅淇不禁問道：“有多醜？”

時老板道：“就像一條惹人生厭的大蟲子，臉上、脖子上都布滿了褐色的疤痕。”

顧中則道：“錫婆婆的客人中也許有這麼醜的人，可她雇來跑腿做事的，都是眉清目秀的年輕人。”

時老板道：“我雖然覺得奇怪，卻也並不怎麼擔心，因為那個人看起來沒有殺氣，好像真的隻是來送信的。”

龍星漪對幾人的談話感到有些索然無味，便回過頭愣愣地看著屋外的大雪。幾個八九歲的孩童正在不遠處的枯樹前堆雪人。

柳沅淇道：“可他必定有些不可告人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