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雙眼睛倒是不賴，往後若是有求於本座，就拿這雙眼睛來換吧。”

拿眼睛換……換什麼？換命啊？那可真謝謝您嘞！

無悔暗暗腹誹著，翻身一躍，身手敏捷如靈巧的野貓，悄無聲息地翻上牆頭，沿著泥牆一溜煙跑沒了人影。

一連竄過幾條小巷，確認了那陰魂不散的家夥再沒追上來，這才氣喘籲籲地停下來。抬頭間，一顆石子被人踢得蹦踏了幾下，滴溜溜地滾至跟前。

聞聲望去，一個熟悉的人影施施然抱手倚靠在牆上，輕聲歎了一氣，臉上頗有無奈。

“你這狼狽的模樣，又是去招惹誰了？”

少年微微偏頭，借著微垂的陽光，那是一張極為清秀的臉。修眉隆鼻，一身破衣下是遮掩不住的俊逸。篩落光影的剪水雙眸含著笑意，清澈如潭，倒影出無悔狼狽的麵孔。

俏皮的黑眼睛歡快地彎成了新月形，無悔嘴巴一咧，露出兩顆比起常人略顯尖利的虎牙。

“無塵！”

“你彆看我這樣，今天可是收獲不菲。”

說著驕傲地亮出白玉麵具，兩撇濃眉跟著高高地挑了起來：“看，這是啥？”

“你這從哪偷的？值不少錢吧。”

無塵驚歎著湊近過來，隨即青澀的臉龐上浮起一抹顧慮：“你可小心。有錢人可不是善主，他若是糾結上江湖人士找你索命可如何是好？要不，還是給人家還回去吧。”

“才不要呢！本大爺憑本事到手的東西，哪有還回去的道理？”

再說了，這可是人家自願送給我的……雖說也不是免費的就是了。

無悔狡黠的吐了吐舌頭，搶先一步跑出小巷。

小巷儘頭是一座破廟。遮頂的紅瓦早已褪去色澤，勉強遮蔽風雨。

廟裡輕悠悠地飄出一縷炊煙，被枯木嶙峋的枝椏割裂了，渙散的煙氣驅離了暫棲的鳥雀，撲棱棱直入雲霄。

無悔輕車熟路地避開正門前隱藏得極為巧妙的陷阱，一個閃身，狸貓般，輕盈地躍入廟中。

“牢打，尼采灰啊！（老大，你才回啊！）”

簡陋的爐灶旁，坐著個胖乎乎的少年，正聚精會神的啃雞腿，見無悔進來，滿嘴油光地打了個招呼。

“無歡，你又偷吃！”

抓雞腿的肥手被狠狠打了一下，怏怏地一縮。無歡瞪著一雙無辜的圓眼睛，怯怯地抬起頭，視野上方正是少女氣惱的臉。

“死肥豬，自己那份吃完了，連我們的份也想偷吃！看老娘不打死你！”

少女的臭罵聲在漏風的破廟炸裂。無歡厲聲嚎叫著彈起來，甩著一身肥膘，飛快地躲閃到剛進門的無塵身後。

“彆，彆打了，無毒，好痛啊……”胖嘟嘟的臉蛋上掛著淚珠，無歡摸著被打紅了的手背，怏怏的縮起腦袋。

“彆以為每次都有無塵護著就好，就知道嘴饞。”少女絲毫沒有善罷甘休的勢頭，一雙杏眼高挑眼角，細薄的雙唇喋喋不休地數落著。

他們四人都是無家可歸的孤兒，義結金蘭後重取了姓名，相依為命。四人組成的小家庭，家中食物管理一事自當是無毒——這唯一的女子全權負責。而無歡又是管不住嘴的那一類，再加上為了活命養成偷雞摸狗的習慣，難免會出現食物提前告罄的情況，每次都少不了無毒一頓臭罵。

無塵一進門便被夾在二人中間，一麵是吐沫橫飛、怒氣衝衝的無毒，另一麵是垂頭喪氣、可憐巴巴的無歡，頗感無奈，向一旁的無悔投去求助的目光。

“看！這是什麼？”

三雙眼睛同時被晃到眼跟前的一抹白光吸引了過去，頓時，吵鬨聲平息了下來。

那是一麵凝脂白玉做的麵具，玉質細膩，皎白無瑕，指尖輕叩，音色如鐘磬長鳴，一看就是個價值連城的好東西。

“這哪弄來的？”

“這至少得值個五十兩紋銀吧？”

“何止五十兩，我看能換座大宅子。”

“真的假的？那我們不是發大財了！”

無歡激動得臉色漲紅：“老大！我們要做有錢人了！”

“這算什麼！”無悔大手一揮，“好日子還在後頭呢！等本大爺偷了萬劍宗……咳、咳……”

覺察自己差點失言，無悔趕緊大聲咳嗽著企圖敷衍過去。

無塵臉色突變。

“萬劍宗？你不要命了？連萬劍宗都敢下手。我就知道這東西來路不淺，無悔，你從實招來，到底是怎麼得來的？”

本不言語的無毒見狀，臉色也頗為凝重，厲聲補充道。

“無悔，你忘了當初我們偷了鐵掌幫弟子的荷包是什麼下場嗎？那次若不是無塵機警，恐怕我們三人都要死於非命。不與江湖中人牽扯，是你定下的規矩，怎麼反而好了傷疤忘了疼呢？”

無毒的一席話讓無悔頓時無言辯駁。道理他都懂，但誰知道今天自己倒黴，好死不死偏偏盯上了那個坐轎子的死變態！

答應偷萬劍宗純屬是騎虎難下，絕非他本意。

但眼下又不能將實情告知三人，本來他一人遭殃也就罷了，他無悔橫豎一條命，十八年後還是一條好漢。如果讓那死變態知道他還有同伴，而害得拉他們三人下水，他是萬萬不能原諒自己。

他深知，江湖中人，為了達成目的，什麼惡事都做得出來。

無悔神色變化了幾分，張了張嘴，卻吐不出字來。

正在這時，破廟外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大門聲。

搶先衝出去望風的無歡風一般躥了回來。

“老大，不好了，龍虎幫的找上門來了！”

“又是盧龍那臭小子！拿戰袍來，走，本大爺才不怕他。”

無悔心裡鬆了口氣，暗歎著對方來得真是時候，解了他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