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尋真是在一陣灼燒感中清醒過來的。
好像有烈火將她在一瞬之間燃成齏粉,灼痛感遍布四肢百骸,然而很快,這感覺就漸漸消退了。
最後隻剩下一點熱意籠在周身。
頭好痛。
江尋真咬了下牙。
她強忍著暈眩感睜開眼,卻發現自己靠在樹下。
入目所及是一片豔陽,刺得人眼睛生疼。
她“嘶”了聲,按了下眼睛,等適應這光線,才再睜眼看。
她現在所在的地方是淨明院的山門處的大殿入口,兩側供奉著好幾人高的巨大神獸雕像,很是肅穆壓抑。
視線再往遠,就見她爹和宗門不少長老坐在遠處大殿儘頭的高台上。
他們身前還有個水晶球懸浮在半空中。
是用來測靈根的。
江尋真眨了下眼,低聲喃喃:“招生會?”
隻有在每年招生會的時候,淨明院才會開水晶球。
可是怎麼會呢。
她已經死了,淨明院也覆滅,父親、長老們誰也沒活下來。
怎麼會一睜眼,回到了淨明院的招生會呢?
她靠在樹上,再一次閉上眼。
有點恍惚。
這時候。
身邊傳來個溫和的聲音:“阿尋要陪我登天梯?”
這聲音溫和清越。
江尋真的手卻霎時間收緊。
她一下就清醒過來,側目看,就見旁邊說話的青年正淡笑看她。
他腰背筆挺,勁竹似的,穿著一身青衫,頭發用玉簪束起。
雖全身上下並無顯眼的昂貴之物,卻有種清貴風骨,人群中很顯眼。
——這是謝煊!
青年時期的謝煊!
江尋真掀起眼皮:“登天梯?”
這話滾過喉頭,緊接著,她倏然清醒過來——
陪謝煊登天梯。
這是她十六歲那年做過的事!
她十六歲這年,謝煊二十一歲。
這一年,謝煊全族被人一夕之間殺儘,謝氏滿門隻剩下謝煊一人活著。
謝家是修仙大家,在整片大陸最北邊的北荒,平日裡掌管北荒大小事宜,保北荒凡人平安,放眼整個天下都是舉足輕重的地位。淨明院則在大陸中部的瀛洲。
江道衍和謝家家主交情不錯,所以江尋真和謝煊也是自幼定親。
北荒謝氏覆滅,謝煊在這一年年中參加了淨明院的招生會。
淨明院招生並不在殿上考試,而是在山門外設障,隻有通過重重難關來到山門處大殿的,才算通過考核。
登天梯是考核的最後一關,這天梯從大殿入口直通大殿儘頭的水晶球,看起來隻是幾千階台階,但實則暗藏玄機,隻有資質足夠好、心性足夠堅定的人能登上。
彼時她聽說謝煊要拜入淨明院,於是陪謝煊登了天梯。
但她經脈堵塞,修為不佳,無法堪破天梯上的層層迷障,落在了最後。
路過的不少人都議論紛紛,說她不過是個出身高貴的廢物,配不上謝煊。在天梯之上,心智本就容易被影響,她因此差點入了魔,事後大病一場。
她名聲本就算不上太好,這事之後,更成了修真界的笑柄。江道衍雖寵她護她,但也徹底歇了讓她繼承淨明院的心思轉而專心培養謝煊。
之後年複一年,謝煊成了修真界的一方霸主。
最後的最後,恩將仇報,血洗淨明院。
江尋真想到這,攥了下指尖。
所以她這是回到了……十六歲這年?
這時候。
謝煊看著她,溫和笑:“嗯。阿尋下來這裡,是來陪我登天梯的嗎?”
周圍還有不少準備登天梯的人。
眾人聽見謝煊的話,都看向江尋真。
就見少女靠在樹上,身上穿著淨明院的道袍,一身白,頭發卻烏黑,鬆鬆挽在腦後,幾縷劉海從額前鬆散垂下來。這一身很素淨,但她在頭發上插了根極珍貴的血玉簪子,看起來就很矜貴了。
再看她的臉。
她瓜子臉,遠山眉,杏眼偏長,左眼眼角下一指處有粒小小的紅痣。
看清她的臉,不少人都怔了一瞬——
她很漂亮,是那種高高在上的,難以觸碰的漂亮。
即使就近在眼前,但卻像天際的月亮一樣遙不可及。
這時候,有人低聲說:“這就是淨明院那位大小姐麼?”
還有人說:“確實是天人之姿啊……”
這話方落。
卻有人低聲嘲笑:
“長得再好看有什麼用,不也一樣是個花瓶麼。各種天材地寶都用了,結果還八年未破築基一境。”
“她不會以為誰都能登上天梯吧?就和走普通樓梯一樣。”
“我聽說她特彆黏謝公子,肯定是因為謝公子才登天梯。但謝公子和她能一樣麼?人家可是天之驕子。”
“謝公子和她有婚約吧。哎,我要是謝公子我要難受死了,明明這麼強,結果以後要娶一個高貴的花瓶供起來。”
這邊眾人議論紛紛。
他們還未正式拜入淨明院,倒也不像其他人那樣,即使不喜歡江尋真,也不敢當麵議論。
那邊江尋真聽著這些話,倒沒什麼情緒波動。
她情緒一直挺淡,這些話她前一世也沒少聽過。
她按下思緒,沒繼續思索重生的事,隻是看著謝煊,漫聲道:“我為什麼要陪你登天梯?”
聲音不小。
眾人聞言,都看向她:?
嗯?
不登天梯你下來乾什麼?
也對。她這修為,怕是也不敢登天梯。
謝煊也愣了下。
他倒是沒想到江尋真會是這麼個答案。
他頓了下,說:“無事,那阿尋去上麵等我。”
江尋真哦了聲,就轉頭要走了。
然而剛往前走一步,卻發現周圍的結界已經生效了。
也就是說,考核開始了,她沒法直接回到主殿儘處,這天梯她不登也得登!
江尋真:。
江尋真腳步頓了下。
這時候。
周圍人也發現考核開始了。
不少人視線又落在江尋真身上,有點看熱鬨的意思。
謝煊走過來:“考核開始了。”
他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下。
但這情緒很快,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然後他側目看向江尋真。
他心想,江尋真修為低,登天梯必然是登不上的。
但到底是他的未婚妻。
謝煊心想。
他按下思緒:“阿尋不用怕,可以等在這,考核結束我下來接你。或者你跟在我後麵,我帶你上去。”
然而這話一落。
江尋真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謝煊:?
謝煊覺得有點奇怪。
若換做平時,她肯定會笑一下,然後抓住他袖子,跟在他身後。
她素來情緒淡,眼裡大多時候隻能裝下他一人,會對他真心實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