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筵 青衣“美人”倒鎮定自若,溫文爾……(1 / 2)

舊寧書 Iry 4286 字 1個月前

昌平九年的雪,比平時重了些許,天地肅白,唯有留月台光華灼灼,仿若仙宮。

留月台內,燭影重重,報禮單的太監收了聲調,坐下賓客祝壽寒暄全了禮節,祝壽宴總算是正式開場。舞女歌姬魚貫而入,眼波流轉,霓裳拂動。

嫵媚的琵琶女蔥手撫撥,笑意盈盈,起了調:“白月——枕秋山——”

聲未落,一襲青衣踏歌入殿,水袖行行,唱腔嫋嫋,一時間,巍巍金殿平添三分曖昧。精致的眉,琥珀色的眼珠,微微上挑的杏眼,眼底似有水光瀲灩,不知是胭脂還是燭火,眼尾微微泛著紅色,再往下是挺拔的鼻梁,沒入麵紗難見,隱隱約約可以看見淡色的薄唇;舞裙遮掩了鎖骨,又偷偷露出了肩頭,圓潤白皙的肩頭引人無端遐想。

滿座公子哥官老爺頓時來了精神,臉上倒是一個比一個正經,腦海中早將那領舞麵紗下的容貌肖想了千兒八百遍。酒杯推迎間,閒談聲慢慢大了起來。

“今年珀光樓為祝壽倒是頗廢了一番心思。”兵部尚書鮑忠挪了挪屁股,拿出一小方絲絹,沾了沾寬額頭上細密的汗珠。留月台香爐成千,燭火無數,哪怕屋外積雪三尺,屋內的溫度對於心寬體胖的鮑尚書還是過於暖和。“光說今年領舞的青衣,往昔無人能及這等舞姿啊。”

“今天的壽宴,主角可是太後娘娘。這鳳凰壽宴,萬邦來朝,諸國同賀,珀光樓自當使出渾身解數討得太後娘娘歡心。”康和王撅起小胡子吹開茶湯上的浮沫,小黑眼珠暗藏精光,在舞女歌姬中流連,看向燈影中心那一襲青衣。“這眉眼,比往年的領舞美得多了幾分淩冽......不過還是略微高大了些,比不上鮑尚書家裡那幾位江南可人兒。”

“哎喲,王爺謬讚,家妾不敢獻醜。”鮑尚書連連辭讓,暗暗啐了康和王一口,那幾個江南的小美人兒剛來府中沒兩天呢,就被這廝眼線給盯上了。

安琥悄悄伸手拽了拽安貴妃,努力用氣聲說:“姐姐姐姐姐——她好漂亮好漂亮好漂亮,我要是有她一半漂亮就好了嗚嗚嗚嗚——”

平素清冷的安平樂,臉上破天荒的染上了幾分笑意:“漂亮,的確漂亮。何止漂亮,簡直眼熟得緊。”

“——恍惚沾羅袖。”琴聲一頓,淺撥而收。一支《祝月》奏畢,滿座興味盎然。領眾舞女斂袖行禮,琵琶女上前兩步跪行大禮,低眉垂眼開口:“珀光樓恭賀太後,洪福齊天,千歲無疆。”大禮行畢,眾舞女正欲退下,誰也沒料到——

“且慢。”

太後她老人家突然開了尊口。

胡太後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茶,眉頭高高挑起,“今兒這支舞,哀家甚是喜歡。”說到這,這位老太太又想起了什麼似的,閉了尊口,招來宮女沾水淨手,洗完手,挑挑揀揀半天拿了一塊五仁莓酪酥,似乎忘記了自己剛剛留住了幾位無足輕重的歌女——看她那架勢,這莓酪酥吃完還得淨手漱口,指不定還要慢慢品一杯龍須月籽茶潤喉。

琵琶女臉色止不住發白,想張口說什麼,用目光征求領舞青衣的意見。青衣陡然抬眸側首,冷冷看了她一眼,琵琶女立刻閉嘴低頭。

大殿中談論聲微微冷了,人精們交換著眼神。皇帝段澤時笑著看向太後,問道:“母後,是看到了滿意的舞女,想挑幾個回去解悶兒嗎?”

那胡太後終於恍然大悟般想起了這群珀光樓的人來,繼續評點道:“滿意是滿意,不過哀家看來啊,今天這領舞的,才是點睛之筆。少了這領舞,這舞啊,可就不成樣子了——”皇帝聽到這裡,臉色微變,落在眼裡成了幾分無奈。

“——行溪,”胡太後挪著癟嘴,擠出個慈祥的笑容來,“你費心了,賜座。”

青衣“美人”倒鎮定自若,溫文爾雅地行了禮,揭下麵紗衝太後挑眉一笑,開口便是一道散漫的男聲:“多謝太後。能讓太後賞笑臉,是微臣莫大的福氣。”

滿座嘩然。

“哐!”一向敦厚寡言的和豐侯突然栽倒在地,小胖手費力地向前指,嘴裡發出一堆不知所雲的氣音。一群人連忙順氣的順氣,倒茶的倒茶,寬慰的寬慰。好半天,和豐侯哆嗦著嘴唇,終於吸足一口氣,全力暴喝道:“逆子——————”

一片混亂中,某位穿紅戴紫的公子哥兒猛地一拍腦門,一句話十八個調,打鳴似的叫嚷起來:“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謝行溪——”

謝行溪。

這位謝行溪到底是何許人也?和豐侯獨苗兒子,京城第二紈絝,不學無術二世祖。早年和豐侯膝下隻有一個女兒,後來費儘波折找到了滄海遺珠,百般疼愛千般嗬護有求必應……可惜侯夫人早年歸西,和豐侯又長期駐守在外,這謝行溪便自由生長成了個不折不扣的紈絝子弟。沒事就遛鳥賞花賽馬填詞,還一時興起在勾欄學起了唱曲,年年流行的曲目,必有他的手筆——可他給侯爺寫的回信呢可是認認真真胡編了國子監學習記錄,賀參謀都看不出破綻來。

那廂鬨騰不斷,謝行溪仍是散漫笑嘻嘻的模樣,暗暗抵了抵牙尖,懶懶開口:“還請太後賜座。”

胡太後滿意點頭,抬起眼睛環視一圈,最終看向了氣急敗壞的和豐侯方向,似是要開口賜座。安貴妃輕輕皺了皺眉,正欲說話,一個人影猛然起身——

“稟告太後娘娘!臣請賜座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