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思雅一直沒有說話，僅是盯著利維的背影，微微出神。

她突然想到，在被卡尼帶走的那天，自己還在跟利維兵長吵架。

那時的利維說：“思雅，你收拾收拾，今天跟恩吉斯回總部去。”

他還說：“因為你現在的狀態不適合在前線戰鬥。”

彼時思雅滿心歡喜，以為甜甜的愛情就要向自己招手，猝不及防一盆冷水潑下，滿腦子都是不能理解。

為什麼偏偏在那個時候將她調走？為什麼偏偏在那個時候……不跟自己商量，就擅自做決定。

和如今的情況，何其相似。

那時的思雅不理解利維的心情，但是，現在的她好像隱隱明白了。

原來那個時候的利維，也是懷著這種心情，妄圖用和推開伊麗莎白、法爾蘭一樣的方式，來保護她嗎？

她的的確確是個笨蛋啊。

思雅抬腳，趕在伊麗莎白和法爾蘭之前追向利維的背影，沿著長長的階梯向上奔去，燭火搖曳，指向黑黝黝的門洞。

穿過門洞來到天台，今夜天空漆黑，沒有星星。不過是鋪天蓋地的濃霧遮蔽四野，空曠靜謐。

利維坐在天台上，微光拉長他的剪影，他孤身抬頭仰望著寂寥緘默的夜空，任由冷風從他側臉拂過，吹開額前的碎發。

似乎一直就那麼一個人，很多很多年。

思雅悄悄走到他的身後沒有說話，但那腳步聲又怎麼可能瞞得過利維。

察覺到對方的到來，利維身形微頓卻沒有回頭，隻是開口：“一樣呢，沒有星星月亮時，無論地上地下，夜晚都一樣黑。”

思雅又離他近了一些，認真道：“沒關係的呀，不管什麼樣的夜晚，我都會在的。”

無論在屏幕外在屏幕內，無論是真實又或隻是虛幻，無論在現在亦或是未來，她的目光始終落在他的身上。

“所以……不要推開我哦，利維。”思雅笑著彎起眼睛。

利維驀地回頭，就撞入她的眼睛，仿佛天地間的星光都揉碎了散落在她眼底。

思雅就那麼站在他的背後，微微俯下身子，一字一句道：“不要推開我，我隻想陪著你，無論何時，無論何地。”

所以，他們不要再錯過了，好不好？

伊麗莎白和法爾蘭也在這時追了上來，原本凝滯的空氣瞬間流動，驅散夜風中的孤寂。

“大哥！”伊麗莎白叫道。

法爾蘭站在伊麗莎白的身旁：“利維，我們好好談談吧。不管怎麼樣，都不能讓你一個人去，那樣也太危險了吧。”

伊麗莎白不滿地嚷嚷：“對啊，說好了不管去哪裡一定要一起的，大哥難道忘了嗎？”

利維怔怔看著身後的兩人，就聽見思雅笑出聲來：“他剛剛還在跟我說，沒有星星月亮的天空，無論地上地下看起來都一樣呢！”

利維：“……喂。”

伊麗莎白和法爾蘭齊齊向天空看去，伊麗莎白點著下巴嘀咕道：“從顏色看，確實是啦……但是……但是不一樣！”

“我們清楚地知道這裡沒有天花板，這不一樣！”

“沒錯，”法爾蘭也點頭，斬釘截鐵，“這裡的天空那麼遼闊，就算同樣黑暗，也跟地下完全不同。”

思雅坐在利維的身後，閒散地將下巴打在他的肩膀上，仰著下巴道：“你們看，有月亮。”

就在剛剛輕風吹散那沉悶的濃霧，霧散雲開，但見月明。清輝洋洋灑灑從雲間探頭，雪似的落在他們身上。

“很亮誒！”伊麗莎白激動地坐到利維的左手邊。

“是吧，完全不一樣，我們已經不在地下了。”法爾蘭坐到利維的右手邊，金發男人眼神中滿是向往，“我絕對不會再回到地下去。”

“就是啊，大哥，我們總是一起渡過難關的呀！”伊麗莎白翹起兩隻腿，開心地晃來晃去，“就算碰上業魔也不會變的，一起去吧。”

“利維，相信我們吧。”法爾蘭鄭重道。

思雅趴在利維的肩頭癡癡地笑，不知道天天腦袋裡都在想什麼，像吃了蜜糖似的甜絲絲，總是在一旁悄悄地笑。

利維看向月亮，嘴角勾起一抹連自己也未察覺的弧度。

他想到從伊麗莎白手中放飛的鳥，想到信誓旦旦的法爾蘭，還想到在天光下自由自在轉圈的思雅，她輕盈的像是要踩著自己的指尖忽而飛起。

她那麼專注地看著自己，說著不要推開她，不是情話卻也聽得他心頭控製不住的雀躍。

那是他擁有的、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花”。

“我知道了……真拿你們沒辦法啊，一群令人頭疼的家夥。”

196.

城牆的鐘聲敲擊，響徹雲霄。

晴光瀲灩間，灑向牆內與牆外截然不同的世界，雲層翻湧，散落天涯。

偵察兵團的隊伍浩浩蕩蕩迤邐著聚集在烏拉諾斯城牆的一角，將整條街道占據。他們身披飛翔之翼的綠色披風，騎著駿馬，奔赴未知的前景。

“開始開門——”

時任偵察兵團團長基斯·夏迪思揮舞著前臂振聲呼號：“我等今日將會往前邁進一步，展現你們訓練的成果吧。讓業魔見識見識人類的力量！”

思雅騎著馬跟在利維的身旁，利維的另一邊則是法爾蘭與伊麗莎白，他們四人統一歸在弗拉格的分隊中。

說來也是有趣，雖然思雅來到業魔世界已經那麼久了，但這卻是她第一次參加牆外探索。

之前遭遇女巨的牆外探索，她被埃裡克扣押在地牢中，並沒有跟隨大部隊，是靠自己的輕功作弊飛到巨木之森處。之後就更彆說了，事情一件又一件，王都之行後偵察兵團的牆外探索又被停止，她從來沒有這樣真正融入偵察兵團裡參與壁外行動。

思雅握著韁繩，感受到心口劇烈的跳動，不知道究竟是害怕還是期待。

在周圍震耳欲聾的呼號中，城門發出悶響，漸漸向上移動，地麵仿佛也隨之震顫。

“第23次牆外探索開始，前進——”

駿馬嘶鳴，夏迪思率先衝出城門，在他身後，分隊長帶領著各自的隊伍揮刀向前——

飛翔之翼“刷”的迎風張開，他們策馬奔騰，街道從身旁一一略過，衝向城門，穿過龐大高聳的城牆。

在逼仄陰暗的視線中隻能聽見馬蹄聲碎，霎時天光乍破，視野在空曠的原野之上邁向天際。

平坦又一望無垠的曠野就那麼出現在眾人眼中，壯麗的天空之下，鬆濤陣陣，巨木參天，那是從地下城出來的利維三人組，此生從未見過的風景。

伊麗莎白驚呼：“好壯觀！”

法爾蘭和利維也看向天空。

思雅一手扯著韁繩，一手指著天邊：“看，有鳥在飛。”

飛鳥劃過藍天，發出清亮的鳴叫。金色的陽光照射在白色的翅羽上，濺落出五光十色的微茫。

是那麼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利維順著思雅的指尖，看向對方。

遠方，是從未見過的遼闊天地。近處，是她翹起的唇邊，那如飛鳥翅羽似的白發在風中飛揚。

197.

那來自肮臟地下城，曾經一無所有的小男孩，是否想過有一天，他也會見到這般壯麗的風景。

田野、天空、太陽。

是他窮儘幻想，也無法觸及的真實。

他甚至會擁有一朵獨一無二的“花”。

他願傾儘所有，為她遮住所有風霜雨雪、寒冬酷暑，隻盼這朵花永遠燦爛盛大，常開不敗。

平平安安，久久長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