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01·山海平 心上的月亮,終於落……(1 / 2)

001

隨著第一個港口修建完整,布拉瓦島的大門也隨之開放。

刺探情報、各懷鬼胎之人並不少,尤其是伊萊,大大小小的軍艦開過來少說也有十幾次,但在某天這些明麵上的動靜驟然停止。

布拉瓦島以強勢的陣容,插手伊萊與中/東聯盟的戰爭。他派出繼承超大巨的阿爾特和戰力強悍的三毛分隊秘密前往聯盟,潛伏許久,終於給與伊萊迎頭痛擊。戰爭雖未結束,但至少獲得短暫的拉鋸之時讓雙方得以喘息。

埃裡克是個不折不扣的賭徒,這次,他壓上的是布島所有人的未來。

不過未來那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要是真像亞倫那家夥看到的那樣,對於他們這些“惡魔之子”而言,也根本不存在。

伊萊島分身乏術,暫時無法對布拉瓦島動手,他們也獲得了一定程度上難得的平靜。

利維休假的時間卻比之前更少,因為埃裡克總是很忙。無論是島外島內看來都不算什麼好地方,內憂外患絲毫不減。

他們看似獲得自由,卻麵臨著更嚴峻而殘酷的世界。

利維時常會慶幸布拉瓦島還好還有埃裡克,也隻有他能夠肩負的起這樣沉重的責任。

布拉瓦島開放後,利維也去過不少地方,大多是替埃裡克辦事。

先是牆內,後是牆外,最後他也乘著船,去往地圖上從未標記過的領域。

他清醒的時間很多,入睡的時間很少,有時躺在床上飄飄悠悠,也會不經意地回想起許多過往。

深入骨髓般的思念蒙住他的雙眼,即便睡去,卻從來沒有夢見過那人。

那麼多年來竟是一次也沒來過。

果然是她沒心沒肺的樣子,離開就是離開了,甚至不會想著回頭看他一眼。

他的、最殘忍的小笨蛋。

當然,利維也會斷斷續續地夢見一些零散的畫麵,似乎在另一個世界中,法爾蘭和伊麗莎白死在第23次牆外探索。他獨自一人走過許許多多時光,跟隨著埃裡克,與恩吉斯、三毛熟識,還擁有了利維班。

不過最後他們都漸漸離開,又隻剩下他一人,拖著殘破的身軀踽踽獨行。

隻剩他一人的那天,利維破天荒地在這殘酷無情的夢裡見到了她。

她還是原來明媚爛漫的模樣,仿佛從未離開。頂著自己給她修剪的白發,唇畔蕩起甜甜的酒窩,眉眼彎起,像天邊的月牙兒,笑得溫暖燦爛。

如同過去的無數次,她義無反顧地向自己奔來,手上還牽著西佩爾。

西佩爾牽著奧魯多,奧魯多拉著伊岡達,接著是尼爾德、恩吉斯、莫布裡特、三毛、莫娜,還有埃裡克。伊麗莎白和法爾蘭從她右邊跑來,伊麗莎白掛在他的胳膊上開心地叫道:“大哥!”

“利維,發什麼呆呢?”恩吉斯攬住他的脖子,大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咧著嘴角打趣道。

“兵長!”

“兵長,我們回來了!”

奧魯多他們笑著簇擁到自己身邊。

埃裡克輕輕拍著他的肩膀,天藍色的眸裡有幾分難掩的笑意:“你做得很好。”

被團團圍住的利維先是怔愣,也不知道想起什麼,緊抿著唇線,眼神中流露出輕鬆地神色。

“你們這群讓人不省心的家夥。”

接著,他覺得哪裡不對勁,驀地回頭想要去尋找那抹身影,卻發現她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像從未來過。

心被掏空了一大塊,剛要揚起的嘴角霎時凝固。

醒來後仔細想想,大抵也是對他的懲罰。

自己怎麼能將她遺忘的那麼久,那麼她把自己忘了也很正常。

34歲那年,他等來了所有關於對方的回憶。

他又在這份無儘的回憶裡,長長久久、遙遙無期地繼續等待。

等得花謝花開,長夜無明。

002.

某次執行任務時,利維路過島上的某個角落。

說來也是奇怪,布拉瓦島分明沒有多大,結果這麼些年過去,他卻仍有些地方沒能探訪。

跟已經逐漸發展起來,建了鐵路建了港口的其他地方相比,這塊角落太過於閉塞。人們穿的還像從前那般,仿佛時間在此處也悄然靜止。

村莊的中心是一顆參天古樹,盤根錯雜,虯枝粗壯。有個六七歲的孩童手中拿著三種顏色拚接在一起的長條碎布,想要掛到最高的樹梢。卻在爬樹時,腳底猛然打滑從半空跌落。

利維恰好路過,接住男孩,麵無表情道:“喂,臭小鬼,注意點。”

男孩睜著清澈的雙眼打量著眼前的陌生人,緊緊抱著懷中的布條,掙紮著從利維懷中蹦下來。

“連句謝謝都不會說嗎?真沒禮貌啊。”利維垂著死魚眼懶洋洋道。

男孩緊緊抓住三色布條,低下頭沒有說話,似是羞赧又是委屈,最後又轉身想要繼續爬樹。

利維拎著他的後領把對方往旁邊輕鬆一丟:“這麼想把這破布綁上去?拿過來。”

男孩猶豫片刻,抬頭仰望著自己幾乎不可能到達的樹梢,聽話地將三色布條遞到利維的手上。

“嘁。”利維麵帶嫌棄,卻靈巧地爬上樹頂,將三色布條綁在了最高的樹梢處。

也正是到了樹上他才發現樹葉掩映之下,零零散散掛了不少這樣的布條,有的已經十分陳舊,顯然不止一個人會那麼做。

“腦子裡塞了屎嗎,這可不像是正常人乾得出來的事。”利維語氣微妙。

見布條被掛上樹梢,男孩麵露笑意,臉上多出幾分孩童特有的活潑和期待:“村裡的老人都說,隻要能將三色幡掛上這棵樹的最高處,想念的人就會歸來。真希望快點見到爸爸媽媽啊。”

他揚起臉感激地看向利維:“叔叔,你有想見的人嗎?”

風拂過樹葉簌簌作響,搖曳間露出被遮蔽的微茫天光。細碎的陽光落在利維的側臉,他忽而僵住身形,眸光微凝,沉默地凝視著樹梢的一角,靜默無聲。

在那刻,即便是年幼的孩子也察覺到難言的氣氛,他感到眼前的男人在不可避免地變得蒼白又脆弱,像瞬間沉入不能驚擾的夢幻裡,目露柔軟之色,和那一點點不易察覺的哀傷。

“叔叔?”男孩疑惑地出聲。

利維猝然回過神,伸手輕輕拂過掛在樹梢的三色幡。

習以為常的想念早已浸入生活的每分每秒,無形之中化作纏綿難愈的附骨之疽,帶來鑽心蝕骨的疼痛。碰也不敢碰,動也不敢動,流著鮮血、無法結痂、藥石無醫。

倘若真有神靈,大抵也要厭棄他的執念與痛苦。

到底怎樣才能平息這洶湧如潮的思念。

自那天起,記憶裡的磅礴大雨就從未停歇,每分每秒。

他多麼想見她。

哪怕在夢裡,哪怕隻一眼。

003.

穿越業魔世界時,思雅不過剛滿21歲,是知名學府X大醫學院本碩博連讀的九年製臨床狗,那一年她大三。

在業魔世界呆了三年,早就是24歲的成熟大人了。可一朝回到現實,她仍頂著自己21歲時的身體,除了那頭白發,心智卻已經變得與之前完全不同。

能考入X大醫學院臨床9年製本身也不笨,但思雅一路習慣閒散,即便上了大學,除上課時間外,基本也就宅在宿舍看看漫畫打打遊戲,人際往來也簡單純粹。成績中不溜,說不上好但也不算壞。

但之後,鹹魚思雅突然變得認真起來。

她開始認真聽課、認真做筆記、認真向老師提問,認真在臨床見習與實習。

同學們都很驚奇,室友還好奇道:“思雅,染了奶奶灰後,你怎麼像換了一個人似的,遊戲都不打了。”

——沒錯,那一夜之間變化的白發一直讓同學們都以為思雅是染了潮流色奶奶灰,還怪好看的,也很獨特。

思雅仍是笑得甜甜,眉眼彎起很是和氣,卻沒有做出回答。

大五那年挑選方向準備轉博,在眾人驚異地目光中思雅堅定地選擇X大一附院最牛的外科。

要知道,雖然X大一附院的外科是全國第一,人人向往。隻是他們的大主任,人稱“酈導”的老家夥非常難搞,醫術高超地位超然卻脾氣刁鑽,對學生嚴苛,被罵哭甚至罵到轉方向的並不少見,因而被學生稱為“老閻王”。學生不敢報,老閻王也壓根兒不想收。

為了能讓酈導願意收下自己,思雅三天兩頭往附院跑,最長的一次足足跟了15個小時的接台手術。

雖然累到小臉煞白、腳步虛浮,但就在那一天,酈導終於在思雅的導師接收表簽下自己的名字。思雅也成為本屆學生中,酈導唯一的學生。

那一年,思雅23歲。

這是她生命裡第二個23歲。

酈導罵起來人六親不認,思雅也被罵哭好幾回。碰上值夜班,她就悶頭在辦公室反反複複練習基本的外科操作,一邊哭一邊手上還不停打著手術結。

有次被酈導看見,連向來不苟言笑的老頭都被她逗地忍俊不禁:“你個小東西,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麼你了。”

思雅紅著眼睛,用紙巾搓著鼻涕甕聲甕氣道:“反正您下次得帶我上手術台去。”

旁邊還放著自己用紙巾模擬的縫皮工具。

轉博後她平時不是在醫院就是在實驗室,忙成旋風小陀螺,連同組的師兄都忍不住道:“思雅,怎麼這麼拚啊,小心累壞身體。”

思雅隻是笑笑,啃著包子抱著一大摞病例跑向病房。心想著,那這可比在預備團的辛苦差遠了呐。

博二那年,思雅獲得去J國交換的機會,她要去的實驗室是全世界最頂尖的地方,是他們行業的領軍之地。思雅知道,如果不是酈導背後的極力推薦與交涉,她很難順利獲得實驗室的名額。

在J國的兩年,思雅以驚人的毅力提前完成博士學業,順利歸國,回到X大附院。就在眾人以為她要留在一線,跟著酈導繼續科研,走向人人羨慕的無量前程時,這個身體瘦弱,總是笑眯眯的女孩又再次驚掉所有人的下巴。

她放棄首屈一指的待遇和絕對高薪的工作,將自己紮根邊陲村落,去往大部分人聽都沒有聽過的偏僻山間。

所有人都大為不解,甚至酈導也動了怒氣。他在思雅身上傾注太多心血,甚至一度想要將衣缽傳給對方。

向來孤傲寡言的酈導言辭懇切,三番四次想要勸思雅留下,卻都遭到了思雅的拒絕。

眼前的女孩看著脾氣好,卻向來有自己的想法,她始終在堅持著什麼東西,從未改變。

“為什麼?”酈導問她,老師問她,師兄問她,師姐師妹都問她。

麵對詰問與不解,思雅孤獨地站在早逝的雙親墓前久久不言。

最後一次,思雅返回醫院遞上辭呈,一字一句鄭重道:“X大人才濟濟,即便沒有我,還有很多優秀的學生,他們是希望。這裡擁有著那麼多厲害的醫生,人們可以獲得一定程度健康的保障。可是,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十裡八鄉間可能隻有一個衛生所,所裡隻有一個甚至都沒有證的醫生。”

“X大沒有我,還會繼續傳承,科室沒有我,也會有人代替我運轉。可是那些鄉民,他們可能隻有我啦。所以,老師,我想去需要我的地方。”

去往,人們需要她的地方。

酈導深深看著思雅,見她對自己鞠躬拜彆,眼含熱淚,最後留下那抹義無反顧、一往無前的身影。

那是酈導最後一次見到思雅。

004.

基層對思雅足夠重視,本想將她留在條件稍好的縣裡。但在思雅的堅持之下,還是先將她放在鄉鎮。為此,鄉鎮集資整修,單獨給她蓋了棟二層小樓。

村民們老早就聽說有個出過國、見過大世麵的博士醫生要來他們這裡行醫,樓是大夥一起建的,東西是他們一起置辦的。甚至在思雅來的第一天,拿著家裡的豬肉、雞蛋夾道歡迎。當場把思雅嚇了個社恐發作,差點連夜扛著藥箱直接逃跑。

不過很快她就適應這裡的“熱情”,也感受到人們對她的信任與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