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有上輩子嗎?我在上輩子見過……(1 / 2)

特級咒物觀南鏡 NINA耶 6979 字 1個月前

虎杖悠仁在按部就班地升入高中後,神奇地喜歡上了一個同級。

說是喜歡,但其實不是戀愛向的那種情緒,單純是某種奇怪的命運感,由於很難描述,所以虎杖悠仁隻好簡單地把這種情感定義為了喜歡。他第一次見到觀南鏡,是在開學典禮上,對方作為新生代表發言。

站在講台上的黑發少年聲音和語調莫名非常出塵,不像是在讀“新春到來,人生又一年”這樣的發言稿,而是在敲著木魚誦經似的。

在這種奇葩的誦經式演講中,台下兩三百個學生都非常靜默地聽著,裡麵可能一大半人都精神恍惚得像是快被超度了。隻有虎杖悠仁站在人群末尾,躍躍欲試地踮起腳尖往台上望,於是他和一雙繞著霧氣的深潭水似的眼睛短暫地對上了視線。

太奇怪了。

虎杖悠仁腳掌鬆了下去,踩回地麵上,然而那雙眼睛卻像是忽然貫穿了他,隔著安靜的又吵鬨的兩百顆心臟,毫無縫隙地落在了他麵前。

……命運感。

人有上輩子嗎?我在上輩子見過你嗎?

“聽說觀南同學是從東京轉學過來的呢。”

“不會吧?!天啊,氣質又這麼好,會不會是什麼大少爺……有打聽到他想加入哪個社團嗎?網球部?還是弓道社?”

“說起來絕對會讓你大吃一驚!——他加入了佛學社團!還說就是為了這個才選了我們學校!”

“啊啊啊真是不得了,竟然是這種禁欲係的嗎,那他還有沒有可能答應告白啊可惡……”

女孩們討論的聲音走遠了,虎杖悠仁支起的耳朵放了下去,在下午燦爛的陽光中,他開始收拾書包,打算翹掉社團活動,去醫院看爺爺。在高中校園中關心一個風雲人物最好的地方就是,你可以一動不動地就從四麵八方聽到無數關於他的信息。最壞的地方是,這些信息裡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同學yy和越傳越不像話的。

就因為昨天傳出了觀南鏡要加入佛學社團,今天八卦就發展成了:

“網上有他穿著袈裟的照片。”

“不對不對,不是他穿,是他哥哥穿。”

“他是附近一個高僧的弟弟,對方來當主持,他跟著哥哥的工作才一起轉學到這裡的。”

“他們住在山中的寺廟裡。”

“不對不對,住在市中心的豪華公寓啦。”

“在網上找到了他以前初中的同學,都說他和一個校花級美女關係超好。”

“不對不對,人家說的是他和一個校花級的男美女關係超好,是他的美貌竹馬。”

“什麼啊,這人設真是老派的受歡迎男子啊!”

“畢竟人就很古典嘛。”

都是些莫名其妙的話啊,虎杖悠仁在心裡感慨。他覺得所有人都距離觀南鏡很遙遠,雖然他自己也是。這樣生活過於豐富、時刻處在他人視線中心的同級生和他不該有什麼關聯來著,畢竟他現在完全沒有心思參與正常的校園生活。每天上學都和應付差事差不多,鈴聲一打響就收拾東西,等到教室裡人走了大半他就衝出去、然後加速跑一千米,準點趕上三點四十五的公交車。

三點五十八分跳下車,在道路邊狂奔三百米,衝下樓梯,換乘四點準時到達的輕軌。然後在四點二十八分踏入醫院,門口買上一束花,四點半踏入醫院。

走入病房時聽到各種檢測生命體征的儀器在平穩運行,發出各種各樣的噪音,他自己如雷鼓一樣的心跳聲才終於能消弭在這份和諧的嘈雜裡。

這就是他的高中生活,日漸侵染到爺爺身上的死亡氣息一步步壓縮著每個縫隙,每一次教室牆壁上分針撥動的聲音對他來說都有種莫名的刺耳和警醒意味,讓他下意識繃緊身體。但這樣的他,卻還是忍不住在某一天中午看到觀南鏡躺在學校偏僻角落裡一株大梨樹上曬太陽時,從三層樓的樓頂上翻了下去,仰著頭和對方說了一聲hi。

“雖然說起來很冒犯,但是——我可以和你聊聊死亡嗎?”

在陽光中閉著眼睛的觀南鏡挑了挑眉頭,衝著樹下的他望來。眼睛依然是那麼一雙眼睛,繞著霧的深潭水。虎杖悠仁在這一刻明白了連日來縈繞在心頭的感覺是什麼,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毫無生機的淡漠的綠,鑲嵌在一張如此青春貌美、但細看就會發現有些蒼白到近乎有點透明的臉上。

這是在醫院裡才會看見的膚色,醫院裡才會看見的眼神。

觀南同學,有什麼隱疾嗎?

但虎杖悠仁當然不可能開口這麼問,他隻是和觀南鏡講了自己爺爺重病的事情,又莫名自然而然地在當天下午帶著他去醫院看了爺爺。

爺爺狐疑地看虎杖介紹“新朋友”,觀南鏡在學校裡是個沒表情的家夥,這一會兒倒是很有禮貌地衝著老人家笑了一下,搞得帶他們來的護士沒忍住看了一眼這個大少爺似的學生。

“真的是朋友嗎?”爺爺咳嗽著,聲音沙啞:“你這種笨蛋可不像是討這種孩子喜歡的樣子啊喂,咳,咳咳……”

“喂!——”虎杖氣鼓鼓地撅起嘴,變成了一顆蠟筆小新臉的生氣小虎頭。但他同時也確實有點心虛,下意識地把眼神轉到觀南鏡的臉上去,稍微怔了一下,對方在醫院大片白色的牆壁中,果然顯得融入了許多。如果他換個病號服在身上,虎杖絕不會想到他是個能正常開展校園生活、參加體育活動的高中生。

觀南鏡倒是沒感覺到他在發愣似的,很自然地放下了書包,從裡麵拿出一束小雛菊整理好,和虎杖帶來的花放在了一起,雪白的花瓣,鮮活的點綴。太陽開始下行了,濃豔的光抹在他的臉上,填補了他本身的蒼白,油畫一樣溫暖,細膩發亮。

“爺爺,我和悠仁是朋友哦。”

他非常自然地給老人家講了很多校園裡的事,比如虎杖是風雲人物,五十米隻用幾秒就能跑完,天天被體育老師追著要求加入田徑社。逗得對方虛弱地哈哈大笑起來,摸著虎杖的手腕說那你還不快同意。

說了半個多小時爺爺就又逐漸陷入了昏睡,手裡還捏著孫子的手腕。他們倆同時收了聲音,一起低頭看,老人的手上已經不掛多少肉了,皮堆疊在一起,上麵有淡淡的斑點和比斑點更密集的針孔,此時靜脈裡依然被灌入著用來維係生命的藥水,鹽分,還有葡萄糖——他已經吃不下什麼東西了。

“觀南同學,謝謝你待了這麼久,該回家啦。”虎杖聲音很自然地說:“我送你下去。”

觀南鏡看了一會兒他的臉。比起虎杖悠仁的表情和眼神,無法遮掩、不會說謊,能真正體現他安定情緒的是他身上的咒力——非常微小的,幾乎不可見的咒力,但還是能捕捉到。

觀南鏡很擅長感受這個世界的真實。

“叫我鏡就好。”他點了點頭,收拾書包和他一起下樓。說是送到樓下,其實一直陪到了車站,但等紅燈的時候虎杖悠仁忽然讓他等一下,就忽然撒腿跑遠了,兩分鐘後抱著一大捧小雛菊回來了,笑容燦爛地邊跑邊喊,人停下前話已經溜了一半出來,熱熱鬨鬨地塞入觀南鏡的耳朵裡:

“kagami!——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包裡帶著一束花,但我想,萬一是本來想送人或者帶回家的就麻煩啦,畢竟這時間很多花店都關門了。幸好我記得這裡有一家要遲一點,跑過去還是趕上了,真是大幸運……”

雖然小雛菊經常被人誤解為是一種和夏日、田野、陽光掛鉤的花朵,但實際上是個喜陰冷的品種,適宜秋天播種而不是春天栽培,春夏天反而不好買。在日本的氣候裡,現在早是雛菊季的尾巴了。觀南鏡毫不懷疑虎杖悠仁可能是把整個店裡的小雛菊都買了下來,伸手接過,沒法和對方解釋剛剛從包裡拿出來的那一束其實是他直接變出來的,所以根本不需要他還回來。

“……謝謝。”

“是我要謝謝你才對啊。爺爺他,一直很希望我能過正常的校園生活,每天嘻嘻哈哈地處朋友、搞社團什麼的,但我實在沒有那種心情。所以今天鏡願意和我一起來真是太好了,他真的很開心。不過我真是嚇了一跳啊,完全沒想到你會幫我圓謊,還說得那麼自然,真是太感恩了……”

因為很擅長感受真實,所以操縱虛假同樣得心應手——很辯證的關係吧?

在虎杖悠仁清澈的瞳仁中,觀南鏡的發絲在太陽最後的光芒中模糊地晃動著,一點點光暈,細紗一樣,看不清。他的聲音也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的:“真實和虛假的界限並不是那麼清晰的,不是嗎,悠仁?就比如,雖然我們毫無血緣關係,卻有可能是親兄弟呢。”

兄弟啊,真是意外熱血和親密的詞呢。

虎杖悠仁以為這是“我們做好朋友吧”的古典派說法,沒掃興,隻是忽然有點好奇地認真問:

“哎?那鏡是幾月的生日?”

“我嗎?……我是在一年裡最熱的時間出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