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殷老夫人讓孫嬤嬤到木香院來,給薑沅送補身子的烏雞湯。
孫嬤嬤提著食盒進到院子,看到芸兒在掃廊簷外的落葉,正房的門虛掩著。
她走進正房,看見靠坐在窗前的薑沅,不禁唬了一跳。
不過幾日不見,小姨娘似乎消瘦得嚇人,巴掌大的臉龐瑩潤褪儘,衣裳鬆鬆垮垮掛在肩頭,單薄得像是一陣風就能吹倒。
她神情落寞地靠窗前,一動不動望著某個虛無的點在發呆,不知在想什麼。
孫嬤嬤喚了她一聲:“薑姨娘。”
薑沅回過神來,看到她手裡的食盒,不覺愣了愣。
孫嬤嬤看她發怔,便把食盒放到桌子上,解釋道:“這裡頭不是避子湯,是給姨娘送的雞湯,補身子的。”
孫嬤嬤是老夫人身邊的人,她來送湯,定然是老夫人的意思。
這是她被冤枉後的安撫,是間接為三小姐那日的行為致歉,她若是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應該立即謝過老夫人才行。
薑沅怔了會兒,坐著沒動。
孫嬤嬤拿出一盅雞湯來,看著她道:“姨娘怎麼瘦這麼多?”
薑沅抿了抿唇,懨懨道:“這幾日沒什麼胃口,吃不下飯。”
孫嬤嬤歎了口氣。
這小姨娘是受了委屈。
當日被那麼多人指責,還被三小姐甩了耳光,實在太傷自尊,她在佛堂跪了一天一夜,想必也傷了身體,且得好好養一陣子。
孫嬤嬤難得沒有繃緊老臉,而是開導她道:“你想開些,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哪個府裡身份低微的小妾姨娘不都得受些委屈?光是受委屈也就算了,還得想儘法子爭寵。咱們府裡算好的,將軍身邊隻有你一個姨娘服侍。等以後將軍迎娶沈姑娘進門,你爭口氣生個兒子傍身,有了兒子就好了,到時候母憑子貴,身份地位慢慢就熬出來了。”
孫嬤嬤是好意,薑沅笑了笑,對她道:“多謝嬤嬤提點。”
孫嬤嬤歎了口氣,又道:“你養這幾日便罷了,老夫人在如意堂還等著你去伺候呢。這事你是受了委屈,但總不能讓老夫人和三小姐給你賠不是吧?你歡歡喜喜去伺候老夫人,這事就算翻過篇章了,也顯得你懂事。”
薑沅略微點了點頭,沒再開口。
孫嬤嬤走後,薑沅躺到了榻上。
她這兩日精神不濟,胃口不好,身體也疲乏無力,在榻上歇了一個時辰,醒來後已到了午後。
她擁被在榻上怔怔坐了會兒,待清醒一些,便下榻拿出那本遊記,一頁一頁仔細讀起來。
過了會兒,院子裡又響起腳步聲。
那腳步聲很輕,不是將軍的,薑沅抬頭看向窗外,發現曼娘走了進來。
曼娘聽說了她跪佛堂的事,特意來看她。
薑沅起身給她倒了茶,還沒等曼娘開口,便輕聲問道:“二爺可給你請大夫看了?”
曼娘雙手握住茶盞,咬唇點了點頭:“看了。薑姨娘,我來是為了探望你,也為了感謝你。”
薑沅溫聲道:“大夫是怎麼說的?”
曼娘欲言又止,看著她消瘦的臉龐,道:“大夫也沒說什麼,先不提我了,你瘦了這麼多,可是積下什麼毛病了?有沒有找大夫看?”
她這麼說,應當就是大夫也束手無策的意思了。
薑沅默了默,道:“沒事,不用看大夫,我自己的身體我心裡有數,再養幾日便好了。”
說完,她起身從書架上找出那本常看的醫案手劄,從裡麵抽出一張謄抄的藥方,對曼娘道:“這是一個調理的方子,你可以先吃吃看,對身體有益無害。你也不必著急,那大夫看得也未必準,待以後遇到醫術高明些的,說不定就能治好了。”
曼娘遲疑了下,沒接薑沅遞來的方子,而是彎唇不自在地笑了笑,說:“我現在吃著補身子的藥呢,怕藥性相衝,就不吃這個了。”
既然她尚在用藥,沒有放棄調理身子,薑沅便放了心,溫聲對她道:“調理身體,沒有兩三年的功夫未必會見效,你多想開些。”
曼娘輕輕歎了口氣。
不過是兩個苦瓜瓤子,都是差不多的處境,她本來是要看望薑沅的,她卻反倒又安慰起她來。
曼娘低頭喝了口茶,道:“薑姨娘,二爺現在也不怎麼來看我,我昨日求二爺了,想讓他放我走。”
薑沅看著她,眼神微微一震,很快道:“二爺怎麼說?”
曼娘眼裡含著淚,低聲道:“二爺不肯放我走,他說將軍府從沒有休妻放妾的規矩,他不會這樣做的。”
答案在意料之中,薑沅唇角緊抿,不知該說什麼。
但曼娘很快笑了一下,說:“不過,其實想想,我在府裡呆著也挺好的,至少不愁吃喝,衣食無憂。如果出了府,我還不知道會去哪裡,我無親無靠,說不定隻會流落街頭,餓死凍死。”
曼娘坐了一會兒,跟薑沅說了幾句家常話,臨走時,依依不舍地看了她幾眼,才離開了木香院。
待她走後,薑沅隻覺得心頭發悶,什麼也不想做。
她的身體還有些虛弱,坐久了便有些頭暈,她揉了揉額角,將手裡的書放回原處後,又躺回了榻上。
傍晚時分,裴元洵到了木香院。
他一下值回府,便徑直來了這裡。
薑沅剛從榻上起來,此時披著件杏色的鬥篷,撐腮呆呆地坐在窗邊,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窗外,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
裴元洵無聲走到她身旁停下,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院中枯樹枝頭站著一隻淺棕色羽毛的鳥兒,樣子玲瓏可愛,正撲騰著雙翅打算飛走。
這是裴元浚養的百靈鳥,不知什麼時候從籠子裡飛了出來。
裴元洵開口道:“在看百靈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