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憶綿手一抖,口紅沒留意朝旁邊猛地一滑,她嘴角微微張開,不知道一時間該為初芒這件事感歎,還是該心疼自己化好的妝。她唔唔著喉嚨,正想發聲,台上的音響傳來一陣窸窣聲。
就見剛才話題中心的男生,正站在講話台前,單手提了提麵前的話筒,耷拉著麵色,眼神在底下一片烏壓壓的人群裡周旋著。
大家紛紛從之前枯燥的領導講話裡回過神來,嘰嘰喳喳地小聲討論著。
“陳令璟?怎麼是他?”
“我去,快看他手和他眼睛包的紗布,臥槽那個高考用左手寫字的原來是他啊!”
“啊!居然是他??這麼可惜啊……”
坐在旁邊的某個三班男生,懶著勁兒插入話題:“妹妹,三班人誰不知道,人璟神一直都拿左手寫字的!那狗屁報道是誤導你們的!”
“……”
“咳,”陳令璟潤潤喉,低沉的聲音從音響裡似電流般流出來,“大家……早上好。”
他捏了捏班主任為他提前準備好的演講稿,紙上的字跟會魔法一樣地跳出來,蹦蹦噠噠地跑到很遠處。
從他臨時決定來參加畢業典禮,到臨時被班主任選來來救場,前後不過二十分鐘。原定的學生代表昨晚和朋友喝嗨了,大半夜急性腸胃炎送醫院去了,三班班主任接完電話正一籌莫展時,便看到吊兒郎當踩著點到場的陳令璟。
奈陳令璟百般推脫,班主任就是不鬆口,人主持人介紹詞都還沒講呢,就硬生生把他往台上一推,隨後還露出一個“老師看好你”的眼神。
他登時如鯁在喉,機械地念了一句開頭,“親親……親愛的同學們,我倍感……榮幸地站在這裡。”
好矯情。
好你媽矯情。
說得他自己都不信。
台下的李憶綿已經笑得止不住了,“他的嘴巴好像跟自己不太熟哈哈哈哈哈……”
初芒也順著人群在笑,發現他緊張或難堪時,總習慣用手蹭蹭鼻尖。卡殼了好幾次後,陳令璟便像是想放棄了,長籲一口氣,將演講稿直接又疊了回去。
反正都畢業了,這個學校也沒啥能管的住他的東西了,總不至於現在還來背處分寫檢討那一套吧?
他傾身向前捏著話筒:
“我覺得吧,都畢業了,最難的高考已經過了,那就——”
他停了停,腦子開始短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將破罐子破摔演繹到底:
“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愛咋咋地,吃香喝辣!”
刹時。
打趣的掌聲與爆笑聲鬨成一團,整個操場如點了鞭炮,劈裡啪啦的鬨氣正直衝天際。
初芒望著台上的他,喧囂被自動切割成背景樂,虛化成影隻留他一人清晰奪目。遮住眼睛的紗布拓出幾分清頹,但唇上卻掛滿了笑意。這個年紀獨有的盛氣與肆意被他詮釋的淋漓儘致。
可真隨他媽的去吧。
瀟灑、隨性是他一慣的作風。
綠茵場上,彩旗飄飄,紅毯鋪蓋,像極了電影的最後一個長鏡頭。再慢慢往上拉,整個校園都籠罩在鏡頭下。
連同的,初芒想起第一次見到陳令璟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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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高一快結束時,南辭中學迎來八十周年校慶。
白天剪彩儀式、曆年校友見麵會等一套流程過完,晚上所有人還得留校在大禮堂看表演。
對住宿生倒無所謂,那些走讀生就如圈在鳥籠裡的鳥,想飛也飛不出去。
張佑安就是其中之一,他早就跟朋友約好一起去網吧打遊戲,眼看就要到點,保安還遲遲不放人。在大禮堂扭曲焦灼了一會兒,便趁著鍋蓋頭沒注意,自己偷偷溜出來。
沒想到溜到過道時,剛巧迎麵碰見正也想逃走的李憶綿,她像是一下子激靈地跳起來,剛要張嘴就被張佑安給捂住了,“祖宗,小點聲。”
李憶綿把他的手拽開,用氣聲說:“你乾嘛去?”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反正也瞞不住,張佑安便反手握住她的手,“哥帶你出去玩兒。”
李憶綿始料未及,在意識回神的最後一秒,她順帶把坐旁邊正昏昏欲睡的初芒給一起拽起來了。
三個人跟連體嬰兒一樣接連跑出來。
他們小跑一陣到學校南牆,這是他們唯一可以不通過保安那道坎出去的方法。
但這牆還是有點高度,牆下荒草雜亂,隻有一塊大碎石當墊腳點。
張佑安跟猴子一樣三下五除二蹬上去,再反過身來接她們。
“初芒,把腳抬一點。”李憶綿成功翻過去後,張佑安側著身子坐在牆上接初芒,他拽著她的胳膊用力往上提,“腳,快,腳!”
下麵湧來李憶綿的聲音,“張佑安,你溫柔點會死啊!”
初芒第一次做翻牆這事,手扒著牆麵已經蹭得生疼,心跳如鼓用力將身體的力量往上灌,待整個人堪堪翻過身坐在牆上時,突然,一道很強的光線和吼聲朝他們劈過來:
“乾嘛呢!乾嘛呢!你們是幾班的學生啊!”
一行人被嚇得不輕,初芒半隻胳膊還被張佑安攥著,便順著他下意識往下跳的動作一同向下——
想象中墜地碰撞的生疼感並沒有來,反而是被一雙溫柔有力的雙手給托住了。
她在一陣慌亂中,對上了陳令璟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