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東風(八) 忽然讓他生出了一股叫……(1 / 2)

禁闈 吃飽去睡覺了 4432 字 1個月前

“新的知府馬上就要上任,去查查他的底細。”

“是。”

侍從抱拳應道,遂轉頭離去。

他剛走不久,遠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屋頂上的阿檀耳尖微動,目光一寒,瞬間站起身從槐樹頂踏過去,提劍就砍。

“哎,彆打、彆打!是我!”

熟悉的聲音傳來,燕回及時坐上牆頭,雙手高高舉起連聲討饒,阿檀動作一頓,翻了個白眼。

“還以為能給我的新劍開刃呢。”

程允棠轉過身,燕回坐在牆頭笑眯眯地看她,入了夏,他穿得很薄,春時還有些長的寬大褲筒已經短了一截,衣袖卷起,露出精瘦纖長的胳膊,手腕上戴著燕二裡給他紮的平安扣,中間鑲著一顆圓潤的山核桃。

大概是怕熱,他頭發短了許多,用細長的布帶在腦後綁了個不長不短的啾啾,穿著雖簡素,甚至窮酸,但把自己收拾得格外乾淨清爽,看起來倒有種彆致的人模人樣。

燕回懷裡抱著幾株早荷,花色如玉,他從牆頭跳下,熟練的將花插進亭子中的花瓶內,抬頭瞄了眼掛在簷下的空鳥籠,疑道:“那肥鳥呢……啊——”

話音未落,正在外溜圈的燕子俯衝而來,直衝衝向他撞去,燕回原地跳起,抬手抱頭擋臉,“程娘子,它啄我!”

“阿昉。”

程允棠道:“不準欺負人。”

那肥燕竟好似能聽懂人話,“啾啾”兩聲,不太情願地飛回了鳥籠,燕回放下手,眼疾手快地將門關上並鎖好。

他抬手摸摸額頭,咕噥道:“還是我帶你過來的,怎麼這麼凶,你這隻見吃忘義的肥鳥!”

“啾啾!”

“外麵荷花開了嗎?”

程允棠捏起一枝他帶來的荷花,上麵還綴著清露,窩在荷葉包容的腹央,澄澈如鏡,隱隱欲滴,花色透亮溫和,像是落日傍晚,尚未被西天暮陽徹底染紅的淺淡天光。

“小南湖那裡有片荷田,是許姓人家的,近來正是花季,許多娘子會去買花,我幫許爺爺賣了一日,他送了我幾枝。”

程允棠抬頭道:“昨日沒去學堂麼,怎麼去賣花了?”

燕回隻訕笑。

程允棠默默道:“又逃課了?”

聞言燕回有些泄氣地努嘴道:“先生講的東西我聽不懂,跟老和尚念經似的,我覺得我怕是害了什麼病,怎麼一進學堂我就頭疼。”

程允棠:“……”

“還不如早些出來賺錢,等我掙了錢我就能帶我爹去治腿了,傳言皇都有最厲害的大夫,那裡是不夜天城,繁華得眼睛都看不過來,我還沒去過呢,我想去看看。”

程允棠無情道:“從朔北到聿都舟車勞頓,如果沒有足夠的學識與過人的本領,你在那裡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我識字的!”

燕回說完聲音又低了下去,摸了摸後腦勺,“嘿嘿,就是會得不多,沒法像縣學裡的學生一樣,將來可以被舉薦到州學去讀書,甚至可以去都城,我聽夫子說,聿都有一個杏延學宮,全天下的聰明人都在那兒。”

他笑起來,反問程允棠道:“程娘子,你知道杏延學宮嗎?”

程允棠沉默須臾,道:“聽說過。”

杏延學宮的前身是前朝名仕所建的泓崢書院,名仕廣收天下寒門學子,他死後,他的得意門生繼承了他的衣缽,將書院發揚光大,延續了兩百多年,出了無數在史書上留下崢嶸一筆的人物。

但前朝末期皇室荒淫無度,盛世過後是極度的奢侈糜亂,如一朵綻放到極致的花開始走向腐敗,泓崢書院也在戰亂中燒成灰燼,直到李戩定都聿州,程鞍才上書在原址上重建了杏延學宮。

也是本朝如今的最高學府。

她,與表兄程肆,以及沈霽,都在那裡讀過書。

程肆性格放蕩不羈,在學宮讀書時便日日逃學,他常頂著一頭儒巾,搖著扇子,大搖大擺地走進歌樓,其他學生坐談論道之時,他在歌樓為女伎寫詞編曲,為人風流瀟灑,不拘一格,因家中排行第二,傳唱最遠的成名作為《晝夜樂·春鸞小調》,又被喚作春二郎。

程肆與沈霽不太對付,其一,沈霽博學多才,沉穩篤實,見不慣程肆這種吊兒郎當的放浪做派,其二,她少時親近沈霽,而程肆覺得是他心懷不軌,蓄意接近,故時常針對。

那時程允棠要幫逃學的程肆掩護,程肆則偷偷帶她出宮遊玩,她是程皇後唯一活著的孩子,程肆與她一同長大,對她極好,如她的親生兄長一般。

然而自鹹寧十九年至今,程肆已經死了快五年了,當初在學宮中,程肆與沈霽互相看不順眼,而她夾在中間,時而勸和時而無奈的日子早已一去不複返。

程允棠想起這些,她微微有些出神,連燕回喊了她幾聲都沒發覺。

“程娘子。”

燕回眉梢微塌,擔憂道:“你怎麼了?”

程允棠回過神,輕輕搖了搖頭,掩去眸中的落寞情緒,“沒事。”

她道:“其實你不是不學無術,要真如此,你就不會從小就開始在外幫人跑腿搬貨了。”

燕回一愣,片刻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下頭道:“我爹雖然手藝很好,但做的終歸是體力活,年紀越大隻會越累,每年光束脩就要交好些錢,筆墨紙硯,每一個都是筆很大的開銷,所以我想……還是不去學堂了。”

程允棠聽後沒有說什麼,她側過身,忽然道:“你會寫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