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王宅離開後,燕回回到家,燕二裡正坐在屋簷下彎腰編竹籃子。
聽到門前的動靜,他抬頭看了一眼,瞄到他握在懷中的紙筆,了然道:“又去王宅了?”
燕回笑了一下,沒有應答。
燕二裡低著頭一邊削竹條一邊道:“你咋恁喜歡往那兒跑,三天兩頭地去。”
他幽幽道:“你成日到人家跟前晃蕩,也不怕人家嫌煩嘞。”
燕回嘀咕道:“程娘子才不會覺得我煩。”
咕咕噥噥的聲音落在燕二裡耳朵裡,他抬起視線,打量了少年幾眼,倏地促狹笑道:“燕崽,你是不是喜歡王宅的那位娘子?”
燕回怔住,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什、什麼?”
“覺得她長得俊?”
“不是、不是!”燕回瞪大眼睛,他扭過頭,有些局促,磕磕巴巴地解釋道:“我隻是……因為、反正每次程娘子都會讓她的婢女給我抓糖吃,我喜歡吃甜,我才……”
“哦,所以你隻是為了騙糖吃喔?”
“不是!”
他脫口而出,又倏地哽住,臉脹紅,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反正你不要瞎猜了!”
說罷便猛地闔門將自己關進了屋子,背影看著甚至有些惱羞成怒。
月上柳梢頭時,牆角傳來蟋蟀的鳴叫聲,嘈雜煩亂,頭頂開了窗,素華滿庭,舉目清霜,鼻尖拂過廊下浸著露水味的芭蕉香。
燕回躺在榻上,他側著身,手拂在枕邊的一張紙旁,指尖下是“棠”字暈開的最後一筆,他還在因為燕二裡的話生悶氣,心裡斬釘截鐵地對自己說,因為程允棠人很好,所以自己才會喜歡去王宅,根本不是燕二裡胡說八道的那樣。
那麼什麼是喜歡,這個讓他覺得羞赧又滿是好奇的詞語,含蓄內斂的東方王朝似乎向來對這些充滿曖昧意味的事情閉口不談,連那些流傳多年的古老詩歌都伴有爭議,燕回枕著腦袋,盯著頭頂的房梁,若有所思。
窗外晚風幽幽,竹林窸窣,似有花香湧動,不知何時,他的意識便漸漸模糊起來。
海棠花開得正濃,雪色紛紛,落了滿地,一名女郎緩緩走向湖心的亭台,月白的裙裾從岸邊的落花上拂過,留下淡淡清香。
她折下一枝,抬起手簪在發髻旁,鬢邊海色微微,散開的發如墨雲翻湧,手指撫過麵龐,輕紗薄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玉凝萃的手臂,腕上的紅痣如同夜色中搖動的一點燭火,灼熱而晃眼。
女郎回過頭,她薄唇微張,好像說了一句什麼,燕回走上前,穿過回廊,他被那香氣吸引,繚繞的雲霧,拂動的花海,將這張臉襯得像晃開的月色,純白得讓人看不清晰。
是誰,他在心裡問。
她還在喚他,她道:“到我跟前來。”
燕回一步步走過去,他停在她麵前,蹲下身,伸出手,握住那截手腕,而後低頭,雙唇輕輕印在那顆紅痣上。
香氣馥鬱,女郎的手臂微涼,而他的唇卻滾燙,她驚呼一聲,顫顫往後縮手,卻被他握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