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鴻踏雪(一) “魚不需要學會爬樹。……(1 / 2)

禁闈 吃飽去睡覺了 3640 字 1個月前

不久,阿檀帶著醫師返回,為路旁受了傷的人診治包紮,官府的人也趕到了,包括新上任的官員,他看著義憤填膺,臉色因怒氣而漲得通紅,一邊指揮下屬統計損失,一邊喚人追擊撤退的犬戎人。

因她的幾句話燕回心中生出了波瀾,好一會兒才平息下來。

街上的一片狼藉收拾了大半,新的知府正在巡視與安撫百姓,程允棠看了一眼轉過身,將帷帽上的垂紗攏好,與阿檀道:“我們先回去。”

新任官員是從聿都調來的,以防萬一會被認出,還是先離開為妙。

阿檀走上前,程允棠回頭道:“燕回。”

立在一側的燕回聞聲望過去,女郎認真地看著他道:“近日不要在外亂走動。”

她神情嚴肅,燕回也正色起來,往常犬戎人隻是過來搶東西,很少與人交鋒,這次卻損毀了街道上的許多東西,甚至有人受傷,顯然嚴重程度與以往不同。

他怔怔點頭,依言道:“好,我一會兒就回家,程娘子你也小心。”

“嗯。”

程允棠離開後,燕回撿起方才混亂中他急著拉她躲藏而隨手扔掉的食盒,歎了一聲氣,找店家說明了情況,抵上先前跑腿賺的大半錢才了事。

外麵不太平,他也不敢繼續走動,隻好先行返回,進門正好撞上一臉焦急的燕二裡,他約莫也是剛從外麵回來,滿頭大汗,鞋子還跑掉了一隻,一見到他便扯過來左看右看,確認燕回全須全尾後才鬆了口氣。

“嚇死俺嘞,俺聽狗蛋兒說你在街上送酒食,方才蠻子騎馬闖進縣城來哩,外頭攤子都被踩得稀巴爛。”

燕回寬慰道:“沒事爹,我躲起來了。”

燕二裡還有些後怕,方才跑抽了筋,他一瘸一拐地跨進院子,道:“你這幾日就彆出去亂跑了,這賺錢的事哪用得著你們娃娃嘞。”

“好。”

犬戎人走後,書孰也停了幾天,燕二裡不讓他出門,他隻好每天待在家中,喂喂雞,洗衣做飯,然後讀書練字。

盛夏時,草叢裡滿是亮閃閃的螢火蟲,捉幾十隻便可以照明,天還未完全暗下來時,燕回坐在院子裡,笨拙地模仿程允棠握筆的姿勢,一遍遍地寫書孰裡教過的字。

距離立秋後的縣學招生不過兩個月,他基礎差,私人創辦的書孰比不過官府督建的縣學,學問教得也囫圇,想要通過縣學的考試基本不可能,不過程允棠告訴他試一試也無妨,嘗試了才知道自己差在哪兒。

筆墨紙硯向來是堪比黃金的東西,程允棠給的紙他看不出來是什麼材質,但光滑白潔,裁剪整齊,湊近了甚至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想來不會便宜。

他寫完了一麵,又翻過來寫背麵,一張紙用完了還不夠,邊邊角角總能再塞些內容。

燕二裡做工回來時正看到他低頭練字,神情鄭重,一絲不苟,連他走近都沒發現。

“這是什麼字,寫了恁多遍?”

燕二裡忽然伸出手指了指道。

燕回被他嚇了一跳,差點彈起來。

他低頭,燕二裡手指指著的地方是他臨摹了許多遍的程允棠的名字,他頓時有些不自在,含糊道:“沒什麼,書上不懂的地方,寫著玩玩而已。”

燕二裡神情玩味地看了看他,將信將疑地“哦”了一聲,“還以為你是稀罕上了哪家的姑娘,擱這思春呢。”

燕回臉一紅,“您能不能正經點?”

他氣惱地扭過頭,想著繼續練字,卻又因這句玩笑話心裡起了漣漪,始終平靜不下來。

當意識到自己對程允棠抱著的感情並不純粹時,燕回又驚又喜又悲,儘管時時都在告誡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但心事仍舊比懸崖邊瘋狂滋長的藤蔓還要茂盛,都不用風吹雨淋,便能將一整個胸膛都塞得滿滿當當。

燕回環視四周,這個破舊的小院,角落裡是滿柵欄亂竄的雞,一到夏天就臭烘烘的,還有低矮的房屋,逢雨便漏。

而程允棠她坐在錦繡繁華中,不惹塵埃,她的字是可以刊印造冊的清俊秀美,她的談吐大概是他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

他倏地升起幾分難以言說的自卑來,但他並不怨憤,亦不氣餒,這份自卑化成了十足的乾勁,讓他想要往前跑,跑得越快,站得越高,到足夠與她肩並肩的地方。

燕回坐在屋簷下,他提筆,將燕二裡從主家少爺那兒求來的書認真抄寫,對方實在苛刻,以此為條件又克扣了燕二裡小半月的工錢,還要求他第二日必須還回去,不過好歹,他總歸是借了,因此,燕回隻能連夜將書抄完,手酸痛異常也一刻不停。

過去的十幾年裡他幾乎沒有用過真正的筆,即便近來他日日練習,寫出來的字仍舊如狗爬一樣,看一眼就會長針眼,相比較於印刷工整漂亮的書冊來講,實在是埋汰得厲害。

終於抄完後,他有些煩躁地長歎一聲,一旁的燕二裡終於看不下去,在他旁邊找了塊地方,席地而坐,胳膊肘碰了碰他,輕聲道:“燕崽,這幾日咋這麼用功了,從前,你老是嚷嚷著一進學堂就頭疼,不讓俺送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