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的雪 下雪的時候,要給小姐送禮………(1 / 2)

良婿 彩意1 5617 字 1個月前

到了天音苑小姐的門口,沈君成沒急著進去,而是站在廊下,看了會兒天。

等大丫鬟明玉掀簾而出,注意到他後,才轉身,捎了幾分誠意地開口,“早間的事兒,我奉父親之命,來向小姐賠個不是。”

明玉笑了笑,“那你去吧,小姐正在屋內,何時還要跟我回稟了?管家今兒又教育你了?”

沈君成翕下眼皮,嘴角笑意點點羞慚。

也沒回明玉的話,徑直撩開了織錦繡金的厚實絨簾,彎腰進了屋。

他並非是極規矩的人,在外間坐了一會兒,見小丫頭香寶也不招呼他,被晾了沒幾時,就起身撩了裡間的門簾。

沈知音倒是沒被嚇到,方才就知這人來了。他聲音那麼大,在外麵同明玉說話,她都聽見了。

隻是身為男兒突然撩簾,露了臉來,冷不防地驚了她一回。

還沒哪個男子這樣兒的。

即便是她爹爹,也不曾這麼著,就算不喚她,也總歸都是先叫了丫頭知會她一聲的。

沈知音就隻瞧了一瞬,就趕緊收了眼,指甲一下一下認真扣著銅鏡上的彩色螺鈿。

這人還算識趣,在門外杵了會兒後,又放下了簾子,人也沒進來。

“今兒這天陰沉不定的,晚些時候可能下雪。”

隔簾說了這麼一句,又過了一會兒,沈知音聽他在廊下咳嗽了一聲,方知這人是要走了。

不是來賠不是的……

怎麼一句不是都不提,人就走了?

沈知音垂了眼皮,笑這人言不由衷,真是好賴皮的一個人,偏偏裝的那般正經。

又想到又要下雪了。

她心底一咯噔,細細一想,抬頭時候,鏡內映出的便是她淡淡笑顏了。

下雪也挺不錯。

*

他這麼一句,讓人等了一天。

要歇下了,沈知音還不忘扒開厚厚的窗簾,瞄了眼院子,期待著什麼時候能夠下雪。

可這次雪不儘如人意,讓她等了這許久、許久,還沒下。

鑽進了衾被,明玉給掖好被角時,沈知音還是有些念念不忘。

被裡小臉難得的化開了一抹略帶孩子氣的笑,她喃喃喚了一聲。

“雪……”

明玉一抬頭,就見那雙一貫濕涼寂寂的眸子竟璀璨了起來,小臉上也罩了層潤澤的光彩。

就一個字眼兒,她也聽出了滿心的期待、歡喜。

罷了,她搖搖頭,心底止不住地泛了一絲兒酸氣。

小姐是她看著長大的,天可憐見的,莫要負了她。

老爺仁善,她姐妹才配得良人。本鐵了心地,待送走這位小主後,她們這兩個貼身大丫鬟才好安心出嫁。

可大好年歲枯等了這幾年,小姐的好事終無著落。

她和明珠的婚事也退了又退,眼看昔日情郎一個緊一個地另娶,她們也無可奈何地熬成了老姑娘。

眼下這個也催了好幾回了,已過花信,她自明白不能再錯過了。

唉,自古謝女不缺,檀郎少有。

明玉也不知為了誰歎息。

“這雪有什麼好的。霜前冷,雪後寒,小心寒了身子,透心涼!”輕點了她家小姐的額角,明玉笑著掩下了眼底的不舍。

沈知音隻把腦袋更深地埋在了被裡。

她不喜歡雪,可……

雪有旁的意思。

*

初雪匆匆,悄然而至。

在一個夜儘的寅時,於最深濃的夜裡,白雪如鵝毛紛飛。

正是月色晦暗,雪光凜人。

潔淨的雪幕裡,幽幽地行來一襲血衣。白紙傘與雪融為了一體,持傘的袖沿處,一寸肌膚比雪更白。行屍走肉般穿越東街梧桐林,又如鬼魅隱入了街巷嶙峋暗影。

“喵嗚~”

嗖的一下,一隻灰色的小東西竄了出來,踏著薄如白霜的落雪,顫顫巍巍向東走去。

東梧街,梧桐大道的儘頭,兩盞紅燈籠守著一扇廣亮大門。

雪片斜飛進門廊,‘啪嗒’、‘啪嗒’打在燈壁上。化開的雪水如淚水般,滑過工整、富貴的“沈”字,點點打在結了冰淩的青石台基上。

這處是沈二爺的住處。人道東富,富的隻這沈二爺家。

東梧街最大的,便是這處沈宅。

這會兒沈宅人人都窩在了溫暖的塌裡。

西園住了下人,管家父子宿在西園最好的清漪苑,卻擱置了正屋,爺倆同宿了一裡外兩間的書屋。

內間人半夜夢回,才驚覺下了雪。

隆冬臘月,枕寒夜清。隻聽得雪的聲音愈發清晰,忽似清晨迎風顫栗的朵朵碧葉,又恰如一片無可奈何,一任凋落的雀羽……

點點入心,寂寞又騷動。

起身的腳步輕輕,一根蒼玉般孤寒的指節稍勾,棉簾便露出一角。陰影下,寒涼的眸子一亮,晶瑩的雪光已順勢沿著那修美絕倫的下頜,儘數溫柔地傾入了這清寒一隅。

眸色映著雪光,亦溫柔了幾許。

外間,雪已不知不覺地,又像是刹那間,將整個蘇城無情地染成了一片令人遐思的,靜默、透明的銀白。

然而,管家的兒子卻不這麼想。

他以為,雪色亦是如此多情,隻是人並不懂雪。

才隻當是一片寒涼,冷的刺骨。

淺淺的呼吸一半,才覺指尖的寒意已傳至胸懷。方才的幾許纏綿、悱惻,旖旎、浪漫,在這冰寒的瞬間,清醒了許多。隻好,攏袖收手。

厚厚一層織錦垂襖外,是一層青竹篾簾。

‘啪嗒’一聲竹片子擊簷磚的輕微聲響後,那一角銀白雪光悄然掩去。雪色輝映著的、半明半昧、清俊琉玉般的麵容也隨之隱入黑暗。

人又悄然回了塌裡。

然寅時起下的雪,屋內人在寅時便翻來覆去,似再無睡意。

外間,管家沈甫清因操持府上諸多事務,日常卯時便要起身,寅時便已醒轉。這會子屋內動靜自然入了他耳。

不怪他心思緊張了些,他的好大兒正是好年歲,年方弱冠,尚未娶妻,哪個為父的不放在心尖尖上?

可憐他兒幼年喪母,又是他這奴仆的家生子。雖老爺仁慈,看在他為府上操勞大半輩子的份上放了契,可到底是個說不出口的家世。

他一輩子低賤,自想為這個福薄的兒子尋個好閨女,因此這婚事就一直耽著了。

這樣下去,難不成還真要入了老爺的贅?

入贅好比賣子,贅婿不如家畜。命比奴賤,那是一輩子不得認祖歸宗的!更何論小姐有疾,也是要不得的。

一想到這個,管家不免想要歎息,亦覺出世道不公。

哼,他的兒子,那是放眼整個蘇城,也找不出第二個這般風光、體麵的兒郎了!

怨他沈甫清無用。

也怨這小子自個兒沒出息。

一想到這裡,少不得有些煩心。管家連連咳嗽了兩聲,聽得內屋安靜下來,人安定住了,才止了咳嗽,長長歎息一聲。

半晌後沒動靜,管家才起身套襖子,隔了門簾沉聲道,“睡不著就起來掃雪。甭真當少爺了睡到日上三竿子,被人說道。”

屋內許久後,才傳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