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山高路遠,他終究還是回……(1 / 2)

沈乘舟麵無表情,然而熟知他的人,卻能從他幾乎扣爛自己的掌心看出他內心的焦慮與怒火。

“無理取鬨。”

沈乘舟冷眼:“隻允許你向他討要,就不允許我向他要什麼麼?他是我的妻子,就是我的東西。”

李廷玉的嘴角扭曲的笑容加深,“你的妻子?所以你挖了你妻子的金丹,並且沒有好好看護好他,讓他失蹤了?”

沈乘舟覺得臉上像是被人“啪”地用力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他漆黑的雙目中隱隱燃燒起怒火,“李廷玉,你……”

“轟!!!”

一聲巨響打斷他的話,遠處忘川河忽然暴動,衝天的水柱從河底伸起肆虐,鎮魂鈴一個接一個地在空中爆開炸裂,劈裡啪啦地碎裂一地。

“撤退!撤退!”

瞭望塔上的弟子拉向警鈴,風雨交加,雷聲滾滾,雨水灌進他的嘴巴裡,他狼狽地抹了張臉,大聲吼道:“所有弟子退出第一防線!忘川河要漲潮了!”

沈乘舟驟然回神,祝茫拉住他的手,他溫和的臉上是罕見的凝重之色:“師兄!彆想了!先撤離!”

“我……”沈乘舟抹了一把臉,聲音嘶啞:“謝紓……血觀音還沒找到。”

“都這個時候了!他說不定早就逃走了呢?”祝茫是真的急了。

忘川河的危險性他是知道的,入水者無論幾何,必死一人,神佛難救。簡直是上古神話中向鬼神獻祭的祭品。

“你是昆侖的掌門,你要主持局麵。”

沈乘舟被祝茫這句話徹底拉回神智,他掐斷和李廷玉的通訊,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神色已經冷靜下來。

他恢複那股如寒冰一般的冷淡氣質,開始指揮弟子有序撤離,口吻不容置疑:“大家從東南方向撤退,路上會有沙袋,填到路中,堵住進水口。”

“忘川河至少還有半刻鐘漫過來,大家有序撤離,時間足夠,但是不能耽誤。”

他的腦海中有根弦拚了命地瘋狂顫抖,似乎是想要敲醒他告訴他。

不對。

有哪裡不對。

他有哪裡遺漏了。

可是他從眼前所有的弟子掃過,掃過祝茫擔憂但堅強的麵孔,掃過昆侖一道又一道阻止忘川的防線,又忍不住把提起的那口氣放下。他摁了摁自己過快的心跳,長發垂落下來,遮住他如玉的眉眼。

沒事的。

怎麼會有事呢?

他……

一陣刺耳的鈴聲忽然打斷了沈乘舟的自我安慰。

他猛地抬頭,看向銅鏡,瞳孔緊縮,指骨不自覺地顫抖。

裡麵傳來一個聲音,輕輕的,明明隻是一天未見,卻像是如隔春秋。

那聲音像是下一秒即將被吹散的夢,是下一秒就要振翅而飛的鴿子,是沉入海底再也不會浮上來的錨。

銅鏡中,有人輕聲喚他道:“師兄。”

那聲音他聽過無數次,隻是這一次,不知為何,卻讓他感覺到有點陌生。

他說:“這是你小時候送給我的通訊鏡,你還記得嗎?”

沈乘舟麵無表情,但他的眼底隱約可見猩紅的血絲,未去細想,被戲耍的怒氣就已經從腳底衝到天靈蓋。

他寒聲道:“謝、紓!你去哪裡了?你在找死?!”

少年罔若未聞,他像是在回憶很久以前的事情,聲音裡因此帶了點笑意和眷戀。

“小時候,我總是走丟,是你找到我,把我背起來,拖著我回家。你說怕我找不到回家的路,就給了我這個銅鏡,說,以後如果我迷路了,就打給你。”

那時候楊柳深深,師兄的背對他而言是炎夏的避難所,隻是春雪易消,風箏線斷,他成了一隻沒有舵楫的孤舟,一生潦倒漂浮。

“你說,你帶我回家。”

明明隻是回憶了一下曾經,少年的聲音卻好像一瞬間帶了一點苦澀的哽咽,短促到近似錯覺。

沈乘舟情不自禁地停頓了一下,但很快,更灼人的怒火冒出來,他沉著聲音:“謝紓,你究竟想怎麼——”

“可是師兄,”少年打斷他,笑了一下,那笑聲低低的,滿是心力交瘁的疲憊,他站在回憶的岔路口上,身邊人影綽綽,卻隻有他記得,無儘的回憶是座大山,一寸一寸地壓斷他身上所有的骨頭,他等不到春暖花開,迎接屬於他的新生,快要腐爛了。

他喃喃道:“我沒有家了。”

“當初那個說帶我回家的人,也不在了。”

沈乘舟感覺自己被冒犯了,他眼神暗沉:“你在說什麼胡話?”

“師兄。”

謝紓似乎站在海邊,背景是濤聲震天,海浪拍打在堤岸化作泡沫消散,把他的聲音衝刷得模糊,拉長,晦暗,仿佛下一秒就要支離破碎。

他有些生澀般,很慢很慢地,對他說:“我沒有挖祝茫的金丹。”

“我沒有害人。”

“沒有背叛昆侖。”

“沒有對不起母親。”

“我從來……沒有做過壞事。”

他抬起頭,暴雨從天而降,砸落在他的臉頰上,生疼而鹹腥。濕漉漉的烏發貼著他蒼白的脖頸,他的睫毛抖了抖,落下一片脆弱的陰影,“你們說的那些壞事……我沒有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