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翻車,同事B麵上也沒有什麼大仇得報的喜悅,隻有無儘的麻木。
“我毫不懷疑他真翻車前能把整個我們組全部帶走,說實話,要不是我沒權力,我現在就想把他送出去,從此以後繞著這個代號走。”
“我這輩子都不會想喝波本了。”
同事B在最後如此總結道。
小野隆一想了想自己組,突然覺得尼格羅尼實在乖順配合。
他們對尼格羅尼這個代號並不陌生。
行動組一般都有劃分,比如萊伊那樣的狙擊手,比如皮斯科那樣在某個領域的前台管控人,又比如龍舌蘭那樣始終進行某個長期任務的執行者。
而尼格羅尼的定義同樣明確,他是殺手。
任務就是名字,完成就是死亡。
很少有人,不,幾乎是無人能從尼格羅尼的鎖定下逃脫,他就像一台高效運行的機器,單一地接受著命令,也單一地執行著命令。
殺人如麻、冷酷無情的、行動組的利刃。
小野隆一又想起尼格羅尼的臉來。
尼格羅尼應該比他還小上幾歲,被冰水潑過的臉上始終沒有多餘的表情,眼簾下垂,琥珀色的眼眸中也毫無感情。
彆人問,他就回答。
從始至終都沒說出過多餘的話。
這一點曾被他們視為負隅頑抗和不配合,而如今小野隆一才意識到,或許比起他們經常聽到的,懷著恐懼和厭惡形容出的前綴,或許後一個形容才是尼格羅尼的本質。
利刃。組織的武器。
隻是武器,而非人類。
同事B在他身邊輕輕嘶了一聲。
小野隆一抬頭,即刻明白了同事B這聲不含驚恐或疑惑的氣音為何發出。
C區實驗室最靠外的一個桌子邊,一名金發的女研究員正站在那兒操作著儀器。
她身材高挑,是白大褂也掩飾不住的修長優雅,金發被編成辮子盤在腦後,露出來的側臉和脖頸光潔如玉。
“呃,您好。”同事B的語氣都放輕了些,變得很是小心,“我們來拿C30。”
女研究員看了他們一眼,點了點頭,拿過了一個檢測器。
小野隆一和同事B挨個將卡在檢測器上刷過後,女研究員領著他們去了一旁的藥櫃。
冷氣激得他們兩人都有些發顫,露著雙腿的女研究員臉上卻沒任何表情。
小野隆一看著她從中間那層中取出兩支藥劑後才終於反應過來,趕忙截停了她的動作。
“他是一支,我那組有申請,您可以找C組組長看一下。”
女研究員一頓,隨即先將一支遞給了同事B。
她將另一支放好後重新合上藥櫃,卻沒按小野隆一的話去聯係組長,而是打開了自己的手機。
“我也能查。”女研究員平靜道。
這位居然是代號成員?
小野隆一和同事B彼此交換了一個驚詫的眼神。
同事B看了眼時間,最終還是不舍地先行離開了。
小野隆一很難說清他這份不舍究竟源自要去麵對的波本,還是麵前這位漂亮的女研究員。
說起來,這位女研究員查看的時間是不是有些久?
小野隆一看過去,似乎有些走神的女研究員像是被他的視線提醒了一般,匆匆將手機息屏,再次衝麵前的藥櫃伸出了手。
“一共三支。”女研究員低低道,右手在半空中頓了頓,最後還是拉開了中層的門。
她剛剛是不是想開下麵那一層?
還沒等小野隆一思考,女研究員又補充了一句:“記得注意用量。人死了我們不負責。”
這一回她的語氣就平靜了許多。
原來是被數量驚到了?
小野隆一不疑有他,點點頭,正要接過時——
“花崎。”
另一個同樣穿著白大褂的瘦高男子走了過來,他臉上掛著一副銀邊眼鏡,身份卡則彆在胸口。
小野隆一看了一眼卡上的顏色,意識到麵前這位就是C組的組長。
C組組長臉上掛著令人不太舒服的微笑,看似和藹地詢問:“在做什麼?”
名為花崎的女研究員臉色似乎不太好,但她微微低下頭,很快就掩飾住了自己的表情:“審訊組來拿藥劑。”
C組組長衝小野隆一點點頭。
“喔,就是Negroni那組?”C組組長欣然道,“你取的哪個類型?”
雖是在詢問,但C組組長掃了還在花崎手中的藥劑一眼,就已然有了答案。
因此他也沒等花崎回答,帶著一種頗為可怖的溫和語調說到:“用上麵那層的吧,我聽他們組組長說Negroni遲遲沒開口,還是得下一劑猛料。”
花崎平靜地應了一聲。
她將手中的三支藥劑放到一旁——小野隆一注意到那盒子上標了個醫療垃圾的標誌——轉而打開了上層的藥櫃。
這一次她沒有補充後麵的話,而是直接將藥劑交給了小野隆一,程式化地說到:“一共三支。”
小野隆一點頭以示確認。
花崎抬起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白淨的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
她微微頷首:“不送了。”
小野隆一走出C區,卻有那麼片刻的恍惚。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在那一刻,名為花崎的女研究員同尼格羅尼的臉在他麵前重合了起來。
之後要不要向上麵提一嘴,查查這個女研究員呢?
小野隆一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決定等審訊結束後,去和同事B聊聊天。
就是感覺他等不到審訊結束了。
十五分鐘後,小野隆一站在審訊室中,感到了愈發的疲憊。
審訊室中央已被人兢兢業業掃開了一片區域,放上了一把更為乾淨舒適的高腳椅。
一身黑風衣的琴酒坐在那兒,正直直對著被吊起來的尼格羅尼,點亮了手中的香煙。
本來趾高氣揚的審訊員戰戰兢兢縮在邊上,直到伏特加瞪了過去,才苦喪著臉拿起藥劑,紮進了尼格羅尼的手臂。
小野隆一離得近,看到了尼格羅尼鎖骨邊有一小塊灼燒的痕跡,想必是琴酒燙上去的。
他的額發此刻仍然在滴著水,讓尼格羅尼不得不間或性閉上眼睛,避免鹽水流進眼裡。
他應該是又被冰水潑過一輪,身軀在小幅度的顫抖。這種生理性的反應按之前的情況來看,要不了一會兒就能被尼格羅尼自控著停下。
但隨著藥劑的注入,他顫抖的幅度反而愈發明顯。
“你和金菲士什麼關係?”
“之前搭檔過,沒有……呃!”
第二十個小時,小野隆一終於從尼格羅尼嘴中聽到了第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呼。
“電極片帶上。”琴酒吩咐道。
一堆人兵荒馬亂地行動了起來,琴酒慢悠悠翻著手裡的資料,另一支手夾著香煙,煙霧正慢騰騰在空中彌漫。
“搭檔關係。”琴酒不緊不慢地說。
他在尼格羅尼斷斷續續的嗆咳中接過了控製按鈕,放在手中把玩調節。
“12月4日淩晨,你是為了去找金菲士,才追上了我的行動路線。”
“咳咳……琴——”
“當天下午,你以我判斷不當為由,讓我更改了金菲士下一個任務時間。金菲士當晚的任務由你替代,而他的那個,本來是要你和蘇格蘭合作完成的。”
“我是、等、先停……”
“而在12月7日晚,蘇格蘭的消息剛剛傳出,你就將這一需要封鎖的情報發給了金菲士。”
琴酒踩滅了香煙。
“我再給你最後三分鐘。”
琴酒注視著尼格羅尼,看著青年的身軀在電擊下不斷顫抖,被縛住的雙手下意識絞緊在一起。
爾後他指尖按在開關上,一把推到了最大!
全然無法抑製的痛呼溢滿了整個房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繃緊了神經,心裡中都是同一個想法:
不愧是琴酒!
“最後一次,”琴酒一字一頓道,“你和金菲士,是什麼關係?”
小野隆一心臟劇烈跳動著,他甚至覺得自己這一刻比綁在處刑架上的尼格羅尼還要緊張。
尼格羅尼喘息著,用力著平複自己所有的生理性反應,隨後抬起頭,幾乎是咬著牙艱難道:
“我沒——”
轟!
小野隆一靠著的門被人徑直踹開,他一個踉蹌就撲了出去,審訊員被他一推,整個人也直接摔在了地上,還正正好好就在尼格羅尼腳下。
還沒等兩人同時罵出聲,他們就聽見門口悠然飄來了一個輕快的嗓音:
“問他做什麼?”
棕發紅瞳的闖入者笑吟吟收回了踹門的腳,順勢倚在了門邊,夾著一張卡片的手順勢在牆上的檢測器上一抹。
他仍然穿著純黑的連帽衛衣,氣質介於青年與少年之間,偏圓的眼裡是近乎天真的殘忍。
“你不如問我啊,Gin。”
小野隆一艱難直起身,心裡無數要吐的槽,比如“這門是可以被踢開的麼”,比如“這門關上怎麼還漏音”,都在下一刻得到了解答。
有風聲自下而上進入了這層,他們所在的審訊組名義上是最底一層,但實際上,地下深處還存在著擺放巨型計算機的密閉機房。
而在剛剛那一刻,那些巨型計算機就像是被什麼激活了一般,所有的程序都在加倍跳動運轉,散熱渦輪的超負荷工作硬生生將風聲送入了上層。
在審訊成員們錯愕和驚懼交加的視線中,在樓上幾層瞬時混亂的研究成員的怒罵聲中,機械女音在針對Negroni的審訊室內冷漠響起:
核查通過。
最高權限,金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