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起來真好看。
池田晴雪忍著痛大步跑下樓梯時,才恍惚想到,她從始至終都沒有問過他的姓名。
大概再也不能知道了。
*
我大概跑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就選擇停下腳步慢吞吞移了過去。
基安蒂在耳麥裡氣得罵個不停,手裡的狙擊槍卻是沒停過,與科恩那邊遙相呼應。
聽起來他們帶了不少子彈嘛。
我倒是想得很開。
按照星野的速度,我過去時絕對連人小姑娘的頭發絲都找不出一根,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氣急敗壞跑過去,不僅把自己累個半死,回頭消息傳出去,又能被花崎再笑三年。
“小心埋伏。”科恩提醒。
我敲了敲耳麥,權當道謝。
星野叛變的消息已經傳回去了,但我此刻懶得看上頭回複的消息。呃,他們回沒回還真不好說,畢竟最近有的他們忙了。
不過星野叛變?
我比較相信是他腦子裡進了水。
在我慢悠悠晃過去的這段時間裡,小姑娘肯定已經被接走了。
但星野一定會留下來。
這方麵的判斷我還從沒出錯過。
等我終於走到了那棟還在施工的小樓前時,星野正坐靠在腳手架邊等我。他到底是中了一槍,鮮血在黑色的作戰服上不算顯眼,星野卻把手擱在了小腿的槍口處,指腹幾乎被染紅了。
見我過來,他便將手中的槍拋到了我的腳下。
我沒撿,而是衝他揚了揚下巴。
“你什麼時候有的妹妹?”這個我是真的很好奇。
星野倒也和之前差不多,有問必答:“加入組織之前的事。貝爾摩德最開始看中的是她。”
組織這關係網是真混亂啊。
我敬佩地點了點頭,隨後笑著問他:“然後你妹妹就死了?”
不等星野回答,我又補了一句。
“所以你就不想看到晴雪小妹妹也死掉?這是病,PTSD,得治。”
星野看著我,他和我之間仍舊隔著一段距離,陰影下我看不清他的眼神,但他傳過來的話卻很篤定:“你不會殺池田晴雪的。”
“要不是基安蒂失誤她現在已經死了哦?”我提前摘下耳麥丟地上碾碎,這才歪頭笑道。
星野沒管我。
他低低咳了兩聲,垂下眼簾:“你不會殺她的。你會將她帶進組織。”
“你會向她展示組織的權柄,向她展示混跡黑暗滿手鮮血的人所能獲得的榮光與財富。你甚至可以讓人去給她買最華貴最漂亮的裙子,帶她在全東京價格最高昂的餐廳裡享用晚餐,把所有她看不順眼的人丟到她麵前任她處置。”
“你會毫無節製地放大她的欲望,為她錯誤的思想推波助瀾,最後引誘她心甘情願走進黑暗。”
“然後你會開始享受她的毀滅。”
“你會讓她認識到什麼才是真正的黑暗,你會讓她沾上鮮血後意識到沒有人能在獲得權力時全然無辜,你會在她一腳踏入深淵時即刻抽身離去。”
“你會看著她尖叫著痛哭著後悔,拚命地想要逃離死命地跟所有人哀求,最後在無數次失敗的掙紮裡徹底絕望,永遠沉淪進黑暗裡。”
“你不會關心她的結局如何,你隻是想看到她痛哭流涕悔不當初,以此來證明自己道路的正確。”
我往前走了幾步。
星野難得一次性說這麼多話。這家夥的聲音其實很好聽,可惜說了這麼多話也始終像是在念台詞,平靜得沒有一絲個人情感。
我翹起了嘴角,隨後讓那絲弧度越拉越大。
“我要證明什麼正確?”
我的聲音裡充斥著驚訝與好奇,沒有任何顫抖,還帶著恰到好處的笑意:“認識幾年了,我在你心裡是這麼無趣的人?我可真是難過,尼格羅尼。”
“丹羽悠。”星野輕聲道,“你早就後悔了。”
“……”
我就知道,但凡出任務前誇一句天好,老天爺就一定不會給我麵子。
臨近秋日忽然起了大風,遠處黑雲沉沉壓了過來,估摸是要下大雨。
“我還當是什麼呢,”我笑著道,“是啊,上了賊船,天天007打工還不能找什麼官方機構起訴伸張正義,確實挺苦惱的。”
“船快沉了。”星野說。
“謝謝提醒。”
我估摸著時間,從星野懷裡翻出一把匕首。他安靜坐著,要不是胸膛起伏,我險些以為自己在擺弄一個人偶。
要真是人偶就好了。
“這個話題先打住,我想起來有些事還沒跟你清算。”我彎起眉眼,衝他晃了晃匕首,按著他左肩紮了進去,“你和蘇格蘭關係是不是挺好的?”
星野悶哼一聲,沒有回答。
不過我本來也不需要他回答。
我將匕首極為輕鬆地抽出來,又換了個地方開口子。
“雖說蘇格蘭之前是有固定搭檔,但他和你出過的任務好像也不少。冒昧問一句,那些任務對象是真死了還是假死?”
我盯著星野有些濕潤的眼睛,伸手幫他抹了下眼角。
“說起來,你開槍時會後悔嗎?”我好奇道。
這次星野回答得又快又穩:“我從不對殺人後悔。”
有腳步聲從我背後傳來,星野隻會聽見得比我更早。
我親昵地摸了摸他滿是冷汗的臉頰,情真意切感慨道:“你這人真是不可理喻。”
我站起身,沒管背後琴酒的警告,把匕首反手扔了回去,擦了擦手上的血。
“不過沒關係,”我柔聲道,“精分也好,PTSD也罷,還有你之前對電流的不耐受……我相信,組織會幫你治好的。”
“順便一提,我從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