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嘩啦嘩啦洗麻將,哢哢摔撲克牌,熱鬨喜慶滿堂。
得空後,白桐塵拉著舒染染去找程玉霞。
當著女婿的麵,程玉霞捂著心口,像待咽氣又死不痛快那麼艱難:
“我們書香門第,生出這麼個不知好歹的玩意兒。你嫁到彆人家走就走了吧,把娘家親戚得罪爛透。你也幸虧嫁的早,但凡晚點臭了名,誰要你!”
舒染染要上前噴,被白桐塵拉住手腕,他身子始終擋在她前麵:
“媽,不興這麼說自己女兒,這不是指責她老公我沒眼光嗎?”
不輕不重一句,塞住了程玉霞抱怨的話匣子。
白桐塵沒耐心哄人,但話叫人聽了舒服:
“我和染染敬茶半天了,又累又餓。媽,親戚您都照顧那麼周到,總不能餓著親孩子吧?”
兩句親近話把程玉霞打發歡氣,她趕緊笑著出去,喊服務員加菜。
上午開車、下午敷衍親戚,白桐塵很累,癱坐在椅子上,擰著脖子用手指鬆領口。
他暗中幫了自己好幾次,舒染染對他產生了革命戰友的情誼,麻溜給他倒了杯茶。
白桐塵疲倦笑笑,聳眉噘嘴,示意舒染染給他喂茶。
她裝作灑脫的無所謂,把喂茶當做正常舉動,掀茶杯到他嘴唇。
他喝茶時,鼻息撲在她的手指,熱熱的,她渾身起燥,刹時想起和他接吻時,這些熱息也曾撲在她臉上。
他似乎就沒這些心思,喝完茶又急著出門:
“你在這裡好好吃飯。”
舒染染一愣:
“你不在這裡跟我一起吃?”
察覺自己的挽留,她忙清清嗓子,把自己的話打岔,消融下意識的主動。
白桐塵聳聳發累的眉眼:
“人情世故該做的樣子還是要做,我們兩個得有一個可以在外麵抗的。”
對白桐塵的心疼,忽然從點成片。
舒染染望著他的眉眼,在結婚前後的這段日子累深了,顯得比撞他車的那天成熟多了。
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催熟他的一部分,舒染染第一次反思自己:
“我是不是太不成熟了?”
白桐塵閃了閃困倦的睫毛,來了興致,拖延著不肯出門了,拉過椅子湊近她,很認真的看看她:
“成熟。”
總被他盯著,舒染染略微垂下眼皮,像犯了錯:
“我把場麵鬨成這樣了,你肯定是敷衍我才這麼說。”
白桐塵嘴角漾笑又忍下去,可又忍不住:
“你開始在意我怎麼看你了?”
“哪有!”
見她的眼皮越垂越低,他壞壞地隨之伏低身子到桌上,瞧她的神情。
為表不怕被看,她坐直身子,眼皮卻垂得更低,臉上浮起紅暈。
白桐塵把下巴輕磕在舒染染搭在桌麵的胳膊上,他從下往上看她的眼睛:
“你有自己完備的對外評價體係,而且外人很難更改,這種堅定就是成熟。”
這跟共識中的成熟定義完全不同。
舒染染覺得耳目一新,重新打量整日騷氣衝天的白桐塵。
但她總也無法和他對視太久,因為心會發慌,忙瞥遠眼神去看牆上的字畫。
看了半天,卻不知道上麵寫了什麼。
白桐塵:
“隻是人始終要走出家庭和學校,最終進入社會。社會對人有協調、合作的要求,那種成熟叫社會化。你隻是沒有社會化,但不用否認自己的當下,隻需要在未來慢慢學會適應社會。”
他每說一個字,下巴就在舒染染胳膊肉上一滾,滾來滾去,滾到她心頭,像有春日成團的柳絮在臉上打轉,亂而癢。
舒染染:“要是我不想完全社會化呢?”
他偏過頭,像上學時偷說話的同桌看過來的角度:
“當然可以。你才22歲,拜到名師門下學習,還有一個店,已經很不平凡了。加上我給你掙錢,你會比桐城大多數人過的舒適。”
舒染染終於正視白桐塵的雙眼:
“那我要是離開你呢?我的生活會陷入困境嗎?”
後一句,是她覺得前一句有點意味深濃,特意加的。
企圖消解她也說不清的種種。
一秒,兩秒,白桐塵沒有回答。
室內光源模糊了他黑色瞳仁裡的意思,她猜不透,開始後悔自己老把離開掛在嘴上。
他忽然笑了,嘴角括起好看的弧紋:
“會陷入想我的困境。因為你在悄悄愛我。”
舒染染怔了一下,彆過臉,不看他,低切一聲:
“不要臉。”
白桐塵朝心口處掏了一下,朝她攤掌,對著她輕輕一吹:
“心也不要了。”
送給了她。
他起身,輕輕拍拍她的顱頂,終於要出門了:
“等我帶你走。”
關門聲切斷他的話在隻有她的房間,滋生出格外的意味深長。
她心底不停盤旋“等我帶你走”,像期待一個承諾兌現。
宴請結束,按照禮節回趟娘家。
白桐塵在客廳喝解酒茶,舒染染想帶幾件冬衣,去臥室找。
床墊沒了,床上摞滿了弟弟雜物的收納盒。
床周塞了兩個學步車和一個嬰兒床。
已徹底不是她的房間了。比上次還過分。
舒染染跑到客廳,白桐塵放下茶杯抬眉,醉眼朦朧:
“臉色怎麼變了?”
“走!”
她的堅決讓他有點醒酒,他對著她柔聲:
“我訂好酒店了,一會兒就回去。”
舒染染不乾:
“你說的帶我走!”
她記得他說過的話,他感到自己被一種奇異的魔力支配,不顧忌新女婿做客禮節,牽著她匆匆道彆。
去酒店的黑夜裡,白桐塵忽然攥起舒染染的食指,點在他的心口:
“我永遠不會讓你失去自己的房間,包括這間。”
心裡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