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寐 夢寐(1 / 2)

長壽令 午間明月 5161 字 1個月前

回想起穆子瞻意氣風發的模樣,陳昭淺笑:“活潑的性子,又帶幾分年少輕狂,馳騁沙場多年也不曾染上半分戾氣,興許是將他小妹的話牢牢記在心裡了。”

司月聽得入神,許久才恍然領悟,試探地問道:“他的小妹,不會就是……”

“驚羽啊,當然了。兩兄妹雖然差了……七歲還是八歲來著……那相貌與性情卻跟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樣。當初看見她的第一眼,我還以為遠在霄城平叛的子瞻突然跑到蒼梧城了。”

“蒼梧城?”

“是,”陳昭剪掉燈芯,房間裡唯一一點光亮也隨之熄滅,他摸著黑將燭台放到外頭的案上,繼續解釋,“驚羽也著實大膽:在當時的環境、一介女子,單槍匹馬闖到蒼梧那地方去。不過我著實小看了她……她很強,頗有林老將軍……林崇恩老將軍——她的外祖父,頗有他年輕時的風範。”

“那你當時在蒼梧城做什麼呢?”

陳昭沒想到她會問到自己,沉思片刻後道:“那時,我應當是在替麻神醫找幾味藥材,原本是要去清城,沒成想問路時受了騙,就闖到蒼梧去了。後來托人將藥材帶回去,想著未曾到過蒼梧,自然應該遊曆一番,便在蒼梧尋了點活計,再之後就是被捉的事了。”

司月低聲笑著。

陳昭又道:“那會兒著實身不由己,身無長物,更無半點謀生之道,曾經所學更無半點經驗可考。因身有靈力,不可參戰,因夜氏阻撓,朝堂無望,心想今後仍是如此度過平凡的一生。不過那時遇到驚羽,才知我們二人有相似的遭遇,她卻不為此所困,數年間收……撫養百餘人,親自教導,其中入朝為官、出征殺敵者已不在少數。她的誌向仍未泯滅,如此看來真是相形見絀。”

“那她真厲害,不過……你也不是很差勁。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更何況修者壽命漫長,何必徒增煩惱。將自己放入塵世中,為世人儘一己之力,也算全美。”

他也笑:“是我眼光狹隘,受教了。”

靜默許久,司月蹦出一句:“你怕黑嗎?”

“我……”

“你怕冷嗎?”

“我……不怎麼怕,方才加了被子,也還算暖和。黑麼……理應沒有什麼鬼神出沒,倒也不怎麼……”見模糊黑暗中的雙眼眨了眨,陳昭會意,輕咳幾聲,改口道,“隻不過近來夜間多有夢魘侵襲擾亂清夢,難免生出幾分懼色,還是留點光亮吧?”

司月立即摸出一個小錦囊,解開係帶後見錦囊中緩緩升起不計其數的葉片大小的琉璃燈盞,這些燈盞很自覺地掛在床幔上,發出微弱的光芒。

“材質上乘,做工精巧,是你的手筆?”說著,陳昭鬆開手中把玩的一個燈盞。

司月收好錦囊,解釋道:“不知是誰做的,隻是前些日子收拾裡頭的物件時發現了這個小錦袋。”

陳昭點頭,撚了撚指尖上殘留的粉末,道:“應當許久未曾用過了,才落下這麼多灰。你若喜歡,下次我去問問何處有賣,到時再買一些回來,給你裝飾屋子。”

“灰?怎麼……我可是洗了好幾遍……”司月才要伸手去夠身側的燈盞,陳昭早準備好了攔住她。

陳昭道:“罷了,夜色已深,不必再折騰這半宿,明日早起我來收拾便好。況且你也說洗了幾遍,應當僅有一兩個遺漏的。而且,你不是……嗯,我不是有些怕黑嗎?”

“也行。”

然而這帶著暖黃色的光又讓氣氛冷了下去,陳昭隻是目不轉睛地看向上方的一盞燈,甚至忘記了枕著腦袋的手已經有幾分酸意。

司月看著他衣袖上淡淡的竹葉紋樣,思緒不由得飄到前些日子看過的話本中那一幕去了。隨後,她低聲抱怨:“枕頭太硬了,挌得我脖子酸。”說著,她又翻了個身,賭氣般地錘了那無辜的枕頭一下。

陳昭聽到這話,自然也想到近日風頭正盛的話本《鎖塵》中的第十五幕。

他裝傻:“那我換一個舒服點的來給你墊著。”

司月不接他的話,低聲歎氣:“一塊木頭,挌著不舒服,還冷冰冰的。今夜注定不眠,此夢必不安穩哪……”

原話都背出來了……

他笑著翻過身,伸手的同時司月很自然地抬頭枕在他手臂上。

她驚道:“原來木頭聽得懂?那……木頭會說話嗎?”

“如果你想,那木頭就開口說給你聽,說你想聽的、願意聽的。木頭願意將它往年所見所聞都告訴你,木頭告訴你:它不是冷冰冰的死物,它曆經新春繁夏華秋與盛冬的更迭,”陳昭頓了頓,另一隻手輕輕撫上她的臉頰,看著她的眼睛,繼續道,“朽木有心,必儘其言。”

司月也看著他,許久才開口:“我有些熱。”

“不能踢被子,會著涼。”

“這暖手的還你。”

“會著涼。”

“那……那你把手拿開。”

“有點不想……”

“……”

僵持許久,陳昭看著她通紅的臉笑出聲,幫她理好碎發,隨後撥開床幔略帶疑惑道:“確實熱了起來。”

“叫你臉皮薄還說這麼多膩人的話。”

陳昭扶額,搖頭否定:“不,不是因為這個……”看著司月打了個哈欠,他又改口,“不早了,早些睡吧。明日叫她們等你一人,我可是會笑話你的。”

說著,陳昭起了身,司月卻在此刻扯住了他的衣袖,有些緊張:“你去哪?”

陳昭微喘著氣,安慰她一句:“我去……喝杯茶。”

“快點回來。”

“不用太久,你先睡吧。”

……

弦月高懸,引覽萬辰。春風伏欄,露華漸濃。驟雨啄簷,銀鈴乍響。

紅色暖帳中喘息漸起,險些蓋過屋外不合時宜的蟲鳴。乍然,喘息又轉為更細微的鼻息,直至纓紅自眼角暈開、雙眼均染上一層霧氣才作罷。

他幾乎喘不過氣來,雙手本還僅僅揪著她的衣襟,卻在分離的刹那癱軟下來。

“你記著明日該做什麼了嗎?”

“是,記著……若人群中出現靈獸,不可冒然出頭,護住眾人。”

“還有呢?”

“隨後,你若是被抓走,我必須緊隨其後,直到脫離眾人的視線。”

“不錯,”她笑著,又明知故問,“臉怎麼這麼紅?讓我瞧瞧是不是病了?”

眼見著她向他伸手,他下意識後退,當後背抵在橫欄上時他才記起自己的後路已然窮儘,他有些緊張,吞吞吐吐!“我……我不……”

她的手一頓,略有些遺憾與愧疚道:“怕我?罷了,我也不強人所難,今夜……作罷,我去外間廂房便是。”說罷,她擦去他臉上的淚痕,又整理自己被扯得皺皺的衣襟起身欲走。

“彆……”他一急,立即拉住她的衣袖,“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