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氣溫驟降，寒風呼嘯。

斐然趕忙起身去關窗，忽然，見窗戶上懸了一倒立的人頭，長長的烏發直綴而下，尾端又被烈烈北風吹得彎轉直上。

斐然被震的腦中嗡鳴，愣在原處。

來人見狀，笑個不停。

斐然腦中突然出現一不合時宜的聲音——是個男子。

姑且算吧，再不濟，也是個男鬼。是鬼怪的話，是否得裝作看不見。

圓月緩緩上升，照亮了這方暗室。

“公子怎麼不叫姑娘們作陪？”男子腦袋一歪，風聲更甚。

“或者，公子更喜歡象姑？”

斐然找來蠟燭，用火折子將其點燃，在火光映照下問來人：“那公子你呢，半夜三更倒掛在我房間窗戶上，不怕我燒你？”斐然托著蠟燭底座，有意的離對方近了些，見到了對方的大致打扮，他一襲紅衣，領綴金線暗紋。獨特的是，麵上帶了個花紋繁瑣的麵具。

“怕什麼，我又不是厲鬼，等等，你說要…”

斐然盯著他，眼中有戲謔之意，似乎在調侃他，人不也是會被燒死的嗎？

來人神色幾番變換，突然一個動作，翻回去了。

“小少爺你怎麼又做這麼危險的事情？”

“閉嘴！”

斐然聽到樓上的響動和交談之聲，唇角微勾，無奈搖了搖頭。

心中不免感歎，小團子都這麼大了。想必，現在也是皎皎少年一個了。

性子，現下看來，倒和從前差不多。

這樣想著，斐然將燭台放到桌案上，抬手關窗，關至一半 ，靜默片刻，卻隻餘北風蕭蕭，隨後利落的關上窗戶，斐然將心緒收回。

轉頭卻見一緋衣男子，姿態妖嬈的躺在他的臥榻之上，一手撐頭，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一副媚態天成的樣子。

“公子一個人睡，當真不寂寞嗎？還是讓小可作陪，長夜漫漫且寒涼非常，有小可陪伴，公子也就不孤獨寂寞了。”

到底還是有些不一樣了，好像更活潑了些。

不過……

“方才聽有人叫你小少爺，沒成想，柳巷裡的小少爺竟然也是需要陪客的嗎？”

“也罷，既然你執意要陪我，左右不過多個人的事。你且往裡去去，給我留個空位。”

雲璿愕然。旋即又欣喜起來。

但見斐然解了外袍，掛於衣架之上，複又回到床沿邊。

雲璿抬眼看他，忽的一笑，伸出兩條玉臂，環抱住斐然的脖子，自下往上仰著頭，嘴巴幾乎要貼著斐然的下巴。

他就像個妖孽一樣，勾引著一塵不染的神明。

“公子，芙蓉帳暖度春宵。”說著便要去解斐然的衣袍。

斐然隻覺得自己胸膛裡的那顆心臟在敲鑼擂鼓，擾的他不得清淨。

斐然伸手將作亂的細胳膊擒住。

“公子不願？還是害羞了？瞧著公子耳朵都紅了。”

斐然直覺雲璿在笑他 ，耳根子更是紅的滴血。

“既然公子怕我寒夜孤寂，想要陪著我，那麼便陪吧，但我對公子實在是沒有旁的旖旎心思，公子莫要再做無謂的折騰了。”說著把他塞到了被窩裡去。

雲璿雙腿盤坐在被窩裡。

“你這個人，倒是有意思，來柳巷不尋歡作樂，那來了乾什。”

“許是有緣吧，這外頭連年征戰，戰火紛飛，民不聊生 ，與此相比，柳巷倒像是世外桃源了。”

雲璿手一抬，將被子拉到肩頭躺下。

“世外桃源？柳巷外堆著的成片枯骨以往也是這麼想的。”說著便閉眼睡了 ，嘴角還噙著化不開的笑意，他自覺講了好大一個笑話。

斐然也解衣欲睡，他輕輕躺到床上，半個身子都在床沿外，被床沿硌的生疼。

斐然轉頭看了一眼雲璿，見對方已經睡去，則又轉過頭來，心中悵惘。

哪有這樣的人，至少柳巷外頭，大家都相敬如賓，自不會隨意觸碰彆人身體，雖說小時候也和雲璿同處一室，相擁而眠，但到底是小時候，連事物道理都沒有認明白想清楚，自然想不到這些規規矩矩。

現下自己被猛一觸碰，竟然感到燥熱與無措，真正是丟了大人。

要不明日就啟程離開柳巷吧。

第二日清晨，斐然從二樓慢悠悠下來，熱熱鬨鬨的場景漸漸映入眼簾。

姑娘相姑們各個打扮的美豔非常，有的忙著與賓客們調笑，有的卻要賓客們哄著寵著，最正中有個高高的台子。

一男子穿著錦衣華服，舞姿剛柔並濟，臉上帶著金色鏤空麵具，頗有猶抱琵琶半遮麵之感。

他姿態翩躚，眸中卻清澈非常，傲氣十足，好似矜驕的水禽，立於溪水中央自在飛舞，實在是讓人看了便移不開眼。

台下眾人看癡了去，或是忘了飲酒，眼睛隻一眨不眨的盯著這天外來客，一些姑娘立在一旁，有的則座在恩客的大腿上，有的夾菜的手頓住，斐然也停住了下樓的腳步。

時間仿若凝滯，一曲罷，空氣仿佛複又活絡了起來。

斐然複又邁開步子，姑娘相姑們也繼續招待服飾著客人，喝至一半的酒水也終於滾落進客人的喉中。

歡笑聲不絕於耳。

“好，這是哪位小倌兒，舞姿竟如此令人驚羨，往後你就跟著本公子吧。”來人頭微微昂起，右手執扇，利落一收，敲打在左手掌心，做心意已決狀。

雲璿偏不理他，縱身一躍，躲入後台去了。

“哎哎！”來人急切欲追，卻被身邊友人攔了去路。

後頭已有竊竊私語聲和嘲笑鄙夷聲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