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2

確認李喬伊死亡後的第四天，有個快遞送到了東京咒術高專。

收件人是五條悟，寄件人是李喬伊，寄件時間是五天前，也就是說，寄件和死亡是發生在同一天的事。

送快遞的高專人員怕五條悟發瘋，千恩萬謝地把快遞交給了夏油傑。夏油傑躊躇了一陣，先給家入硝子打了電話，確認她人在東京，隨時可以救死扶傷，這才敲響了五條悟的門。

敲了很久，無人應答。

夏油傑用咒靈打開了門，發現五條悟竟然不在屋裡。

屋裡和他上次來的時候相比，最大的變化就是亂，仿佛外麵刮了三天三夜的台風，屋裡也跟著狂風過境。

夏油傑能看到那些傾倒的物品上屬於五條悟的咒力殘垢。

在這片狼藉的中心，地板上，用油性筆繪著一個即將成形的咒術法陣。以咒靈操使的知識儲備來看，這是一個意圖召喚特定領域內的特定咒靈的法陣，但是主人畫到半途改變心意，於是法陣就缺頭斷尾地丟在這裡。

咒術師生前不會發生咒力泄露，死後卻比普通人更有可能可能成為咒靈，所以高專二年級的第一堂課就是告誡學生們：必須用咒力殺死詛咒師，以免他們成為更難對付的有智死靈。

夏油傑和五條悟都很清楚，李喬伊是在與咒靈的對抗中死去的。她不會變成咒靈。

如果李喬伊的屍骨還在，或許還能想些特殊辦法。但是，沒有那種東西。

那隻咒靈占儘了天時地利，在超強台風中它的威能達到了特級。咒力形態同樣是水的李喬伊竭儘全力，也隻做到了把它重新封印。

封印完成，帳消失了，帳裡麵的李喬伊不知所蹤。十四小時後，對避難所內外地麵積水的七個取樣點的結果出來了：裡麵或多或少都含有李喬伊的DNA。

字麵意義的屍骨無存。

在五條悟的房間裡，夏油傑盯著那召喚陣瞧了許久，然後起身找了塊濕布，正要把油性筆的痕跡擦掉，門前傳來動靜。

五條悟回來了。

他走進來。外麵分明是台風後的晴空萬裡，但他的衣衫上帶著雨氣。

看到夏油傑拿著抹布站在屋裡，五條悟什麼也沒說。

仿佛是累了，白發的咒術師很不講究地直接坐在翻倒的沙發上，然後對夏油傑說了聲抱歉，本來想留給夏油傑的特級咒靈，他不小心弄死了。

夏油傑知道他說的是哪個咒靈。

李喬伊以生命為代價封印了那個特級咒靈。他們猜想或許那咒靈身上會存在某種特質——就像爆炸現場附近的樹樁上有時會嵌入砂礫，或許那個咒靈身上也存在著屬於李喬伊的某種東西。

夏油傑和五條悟都這麼指望著。

然而從五條悟的狀態來看，這份希望再次落空了。

夏油傑抿了抿唇，取出快遞盒。

“喬伊寄來的。寄出時間是四天前。”

空氣顫動了一下。

……

夏油傑離開後，五條悟拆開了那個快遞盒。

裡麵是一條金屬項鏈，上麵墜著一個迷你萬聖節彩繪蛋。繪蛋上還粘著一張小紙片，上麵兩行小得幾乎要用放大鏡才能看清的字——

【後悔藥】

【當你不需要它的時候，打開它】

是李喬伊的字跡。

五條悟看完了這條留言，擰了擰那迷你繪蛋。在他能徒手捏扁硬幣的力度之下，迷你繪蛋連個一毫米的形變都沒有。

他收起那字條，轉身去找家入硝子，借用她醫療室裡的X光，給迷你繪蛋拍了幾張片子。

繪蛋裡黑黢黢。連X光也照不出。

繪蛋密度高得不合常理，不像是自然形成的物質。

“你從哪裡搞到這東西的？”家入硝子從煙盒裡敲出煙。

“一個傷透我心的壞女人那裡。”

家入硝子點煙的手頓了一下，偏頭打量起五條悟。他坐在窗邊的醫療床上，左腿壓在右腿上，手裡把玩著那枚繪蛋。

“……你的狀態比之前好很多。”她說，“有什麼‘奇遇’嗎？”

“哇可怕，硝子也存在類似‘女人第六感’之類的外掛嗎？”

五條悟開了句玩笑，然後他沉默了，似乎那句俏皮話已經用光了今日的幽默份額。許久，家入硝子才聽到他再開口——

“硝子，我不值得信任嗎？”

家入硝子呼出一口煙，微微眯起眼睛。

“這個問題你問過夏油嗎？”

“沒。”

“那麼我猜，你問我也是沒用的。”

你的困惑，隻有“那個人”，才能為你解答。

五條悟怔了一下。家入硝子看著他。

“……”五條悟揚了揚唇，“也是。”

他站起來，隨手把那繪蛋項鏈套在自己脖子上。

家入硝子：“要戴著嗎？那東西說不定有間歇性輻射。”

“無所謂吧~反正老子現在全天都開著無下限。”

“……”剛才她竟然為這個怪物擔心了一秒鐘。

五條悟走出醫療室，迎麵遇上了從拐角處走出來的冥冥和庵歌姬。

庵歌姬看清五條悟的瞬間，臉上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就起了嫌棄，可是下一秒，她想到了什麼，微微一僵，眼神不自然的閃避。

反倒是五條悟很自在地和她們打招呼。

庵歌姬驚訝地回轉視線。

五條悟和冥冥閒扯了兩句，兩邊相向而過。五條悟聽到庵歌姬在後麵低聲說“看到了嗎他那個樣子……是已經從打擊裡走出來了嗎……”

後麵的話五條悟沒去管了，他徑直離開了咒術高專，回到了五條家的宅邸。

和東京咒術高專的薨星宮相似，五條家宅邸深處也有一座世代相傳的絕密建築。不過薨星宮是為了保護那位天元大人，而五條家的這處絕密建築則是為了關押犯人。

“喲。”五條悟落座到椅子上，幽幽燭火映射著四周的黃符，也點亮了他的蒼藍之瞳，“你還挺精神的嘛，怪兔子。”

“……”

淺緋色、長耳、圓瞳、渾身披毛。

殺不死。

怪模怪樣，自稱為“丘比”的異常，四足和尾巴都被咒具釘住，沒有鮮血，卻有種與咒力相仿的力量從這軀殼中流出，被這由六眼親自主持的陣法困住。

它沒有張嘴，聲音卻直接傳到了五條悟的腦中。

[你沒有必要這樣。]語氣仿佛誠懇的人類，[‘時空扭蛋’的用法我已經告訴你了，你也已經拿到它了不是嗎？]

是的，五條悟收到的那顆“後悔藥”，官方名稱是“時空扭蛋”，正是係統給李喬伊的分手獎勵，她在離開前將它轉贈給了五條悟。

[以你的咒力量和對咒力的精準控製度，使用這顆扭蛋，最早可以回溯到一千五百年前。]淺緋色的異常，口吻充滿誘惑，[想改變曆史，做日本天皇都不是夢。]

五條悟聽樂了，“我當天皇乾什麼？你想當？你自己上嘛。”

[……你還可以去平安時代，那裡有包括兩麵宿儺在內的、各式各樣的強者，你可以去一一打敗他們，獲得無上榮耀和……]

五條悟聽得不耐煩，手指彈出一個迷你的“赫”，異形兔子被轟成了原子，然後又迅速再生了，新的軀體仍是被限製在陣法中。

粉丘比晃了晃腦袋，向來古井無波的瞳仁中，也不由得露出一種瑟縮與無奈……

[……好感度為負數的情況下，說什麼也沒用呢。]粉丘比垂著尾巴，[不如你自己去‘看’吧，試試用‘時空扭蛋’回到過去，看‘李喬伊’是否會在‘過去’等著你。]

——早在被捕的第一天，粉丘比就對五條悟說實話了：五條悟能用時空扭蛋回到過去，但李喬伊不會在那裡。換句話說，五條悟能回到過去，但他隻能前往一條沒有“李喬伊”的時間線。

粉丘比說，這與時空扭蛋的上一任主人的心願有關。

與李喬伊的心願有關。她不想再出現在這裡。

令人火大的解釋。

五條悟又送了這淺緋色的異常一個迷你赫，然後捏住它新長出來的腦袋，笑眯眯地說：“既然說得好像你很了解她一樣，那麼你就告訴我，她現在在哪裡啊？怪兔子。”

粉丘比眼神呆板，內心翻江倒海。

它真後悔，真的，後悔自己被六眼抓住的瞬間說什麼“我看你的精神峰值遠超普通咒術師的水平，要不要考慮一下和我簽訂契約，為宇宙熵減做貢獻？”

它當時應該果斷自殺，至少能在五條悟警惕心加倍之前跑遠點。

五條悟對它可沒手下留情。雖然它沒有痛覺，但身處這個法陣，腦域被迫與五條悟相連，與他感官共享，日日夜夜被粉碎又複原，再粉碎再複原，永無止境。

六眼接收的信息量大到爆炸，疊加六眼主人核爆一樣的情緒，就連外星兔子都受不了這樣惡劣的環境，分分鐘想逃回母星。

粉丘比想不通，這個人怎麼還沒瘋？怎麼會有人類在精神持續地狂暴的同時，又保持著理智上的清醒？

[……有沒有一種可能，]粉丘比最後嘗試一下本日的自救，[時間會衝淡一切？你現在的痛苦也隻是暫時的。]

[你不必懷疑李喬伊對你的情誼。她把唯一的‘後悔藥’留給了你，並且將‘神之眼’預知的未來全部轉告給你]

[她竭儘一切為你鋪平道路。]

[比起已經從這個世界脫離出去的她，你還是多關注自己身邊的人比較好吧。比如，夏油傑。]

……

“傑，來試試扭開這個。”

“？”

“快點。”

夏油傑不明所以地接過那個比黃豆大不了多少的繪蛋，指尖捏著用力。

“……？這是什麼東西？——很沉。”

五條悟把繪蛋拿了回來。

“傑也打不開啊。”

“這是能打開的？”夏油傑懷疑那隻是個實心的合金飾件。

“誰知道呢~”

“……”

“不如說，要是傑能打開我會超生氣。”

“……你找事？”

麵對夏油傑的不爽，五條悟笑眯眯地起身，還把一個織布袋子丟到他身上。

“乾什麼？”

“娜娜明和雄有個任務，你陪他們一起去，順便帶點當地的特產回來。悟醬隻要甜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