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流在我和他身旁經過，偶爾有孩子停下來好奇地往這邊看，然後被母親一把抱起帶走了。
五條悟看著我，不知道在我的身上看到了什麼，忽然籲了一口氣。
“手。”他說。
我一動不動。他咧了咧嘴，自己彎下腰來握住我的手。
“行吧。我差不多也認命了。”他說著莫名其妙的話，“你想要什麼？親一下是吧。”
他很隨性地，在我額頭上蹭了一下。
“這樣滿意了？”他頓了頓，語調加重了，“美玲小姐。”
我愣住了，頭頂的任務欄比我反應得更快，嗡嗡嗡的跳起來，煙花放起來，“主線任務已完成”的提示音響起來。我收到了係統獎勵，一件珍奇道具。
“那麼現在來回答你另一個問題——”五條悟像是要一口氣解決所有麻煩似的，徑直說了下去，“交往，嗯，跳過‘追求’這一步吧，我答應你的請求，現在我們就是正式的couple，現在就去把情侶該做的事做了……”
“……等下！”
我回過神來，雙腳一蹬往後跳——沒跳成，手被拽住了。
“你先等等……讓我想一下！”
“嗯？”他摘下墨鏡，眯起眼睛，“又在琢磨什麼壞事？”
……在夏油家裡的時候也是這麼調侃的，語氣好像比那時候重了……但這裡我不能退縮。
“不是，因為太高興了。”
我上前一步，手臂環繞折返摟住他。他反應得非常快，我來不及抽身向後，已經被結結實實地按住了，原本刻意保留的空隙被全部填滿，兩個人很親密地貼在一起。他還在我頭頂上蹭了好幾下，非常喜愛的樣子，貓貼著小魚乾也不過如此了。
這下我是真的心情複雜了。他已經這麼喜歡李美玲了……？倒也不是不好……
我收斂心神。“預知”已經稀巴爛了，接下來就靠我個人的判斷及行動力去推動Happy Ending……
——有人說過你非常傲慢嗎？
冷夜般的聲音再次在腦海裡響起，我打了個抖，五條悟問我怎麼了，我說好像起風了。他牽著我在長椅上坐下，兩個人挨在一起。
時間。時間在流逝。
我按捺著焦急，和五條悟肩挨著肩閒聊了一會兒，終於他手機響了——我鬆了口氣，之前在甜品屋外短信拜托夏油傑十分鐘後給五條悟打電話。時機剛剛好！
五條悟瞧了一眼手機，撇撇嘴接起來。“乾嘛？”
在他接電話的間隙裡，我起身，手臂一緊——他扣住了我的手腕，我指了指遠處的公共洗手間。
手鬆開了。我垂眸望了他一眼，轉身快步離開。
公廁有前門後門，我毫無阻礙地從後門離開。
倒計時倒計時！倒計時還有二十四分鐘！
伏黑惠……在哪裡？
我抵達了約定地點——“日暮紫陽”的西門，四處張望，沒看到伏黑惠，卻瞧見了虎杖悠仁和乙骨憂太。
我心裡一動，腳步止住，停在路邊。視力非常好的少年們很快注意到了我，露出笑容，對我致意，向我走來。
“憂太和悠仁，”我聲音有點低落，“正好，你們能幫老師一個忙嗎？”
……
虎杖悠仁和乙骨憂太往五條悟的方向去了，我默默在心裡說了句“多謝”。吵架的事是編的，但是我確實很需要他們的幫助，幫我拖住五條悟。
手機忽地進來一個電話，我一看來電人：夏油傑。
這個時候？
我正猶豫著，冷不丁又一個電話過來了，是伏黑惠。
——後來很長時間，我都懊惱沒有先接夏油傑的電話。夏油傑才是李喬伊真正的夥伴。然而時間不能倒流，而我當時先接了伏黑惠的電話。
伏黑惠說他迷路了，走到了北門。
那個伏黑惠居然會迷路……詫異在心中一掠而過，我叮囑他待在原地彆動，然後拔腿狂奔。
和特級咒靈追逐戰時我都沒跑得這麼急。倒計時在頭頂催促，人群和花簇從視野裡向後倒退。手機又在響，特殊提示音讓我不必看也知道，來電的是五條悟。
……乙骨憂太和虎杖悠仁沒有找到他嗎？沒有拖住他嗎？
他會找過來嗎？
道路兩旁的遊人越來越少，最後一個也見不到了。暮色沉沉。路燈還暗著。樹叢裡遊曳起藍綠的光點，是入夜後開始活躍的螢火蟲。
北門遙遙地在望了。
伏黑惠果然在那裡。他背對著我站在鏤花鐵柵門的路障外。玉犬蹲在他腿邊，伸著脖子，仿佛也在等待著什麼。
“惠！”
一人一犬扭頭朝這邊看來。
我一個跨步，躍過了路障，落到他身後。
任務欄的倒計時指示還有十三分鐘。
來得及！
我剛舒了口氣，伏黑惠轉過來，我看清了他手裡捏著的東西，頭皮一涼，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喬伊姐。”伏黑惠語氣還是很有禮貌，好像手裡沒拎著一個破破爛爛的外星兔子，“這個，你是不是要解釋一下？”
粉丘比尾巴晃了晃。還有氣。……不對，這時候你怎麼不裝布偶了呢？！
“這個東西，好像是叫‘丘比’。”伏黑惠說，“裝成玩具的樣子，暗地裡窺探，被我捉住了，得到了一些信息……喬伊姐？”
他閃避了我探過去的手。我奇襲不成，心裡已經有數：伏黑惠太警覺了，說明他從粉丘比口中得到的絕對不是不痛不癢的外圍消息。
“……你覺得我做錯了嗎？”我問，肩膀垂著。
伏黑惠一愣，顯然是被我弄得措手不及。他蹙起眉。
“做錯……這個我還不能評判。”他謹慎的說。
“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的承諾還有效？”我迅速抓住他的猶豫，“現在可以兌現嗎？你答應過的事。”
按照我的要求，對我說一句話。
伏黑惠沒立刻回答。暮色裡，他濃密狹長的上下眼睫交錯幾下，低聲問：“是‘任務’是嗎？需要我向你告白？完不成的話會有懲罰？”
“……”我看向粉丘比。它真是說了不少實話。
“是，你可以把這個當做，”我頓了一下，也覺得有點荒唐，“……誇張版的‘真心話大冒險’。”
伏黑惠沒出聲。氣氛變得微妙。
就在這瞬間，看起來奄奄一息的外星兔子後腿一蹬，從伏黑惠手裡掙脫出去。
“玉犬！”
伏黑惠下達了指令，式神追著粉丘比竄了出去，很快雙雙沒了蹤影，而我腦海中與粉丘比的臨時通訊也隨著距離拉遠而斷開了。
——已經足夠了。大致明白什麼情況了。
我暗暗鬆了口氣，粉丘比泄露的情報很多，但還有救。我望向伏黑惠，他顯而易見地躊躇著。
我試探地開口：“惠？”
“喬伊姐，”伏黑惠垂著眼睛說，“你沒死，我真的……鬆了口氣。”
我怔住了。很奇怪，我感覺說這話的不是少年惠，而是十多年前那個，住在破舊單間裡，頭發軟軟、推給我一盒牛奶的小男孩。
他說他鬆了口氣。他或許還想說他很高興。但他最終隻是在暮色裡靜默著。
“……抱歉，讓你擔心了。”我想到了什麼，遲疑了一下，“惠，你是不是不讚成我以‘李美玲’的身份活下去？”
他搖了搖頭。“這是你自己的意願……”
他揉了一把臉。“抱歉，我個人很不擅長應對這種事。”
我點點頭，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聽他接著說：“所以，我聯絡了五條老師。”
我倒抽口涼氣。
“他應該快到了。”伏黑惠望向我身後。
“……所以，你也告訴他我就是李喬伊了嗎？”
伏黑神情古怪地看向我：“……五條老師不是早就知道這一點了嗎？”
“……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你剛到東京不久後？”他視線向上回憶了一下，“我剛才電話裡沒問，但聽語氣，他早就知道了。”
“……”
可怕，伏黑惠的表情寫著“我以為你們是在玩某些很新的情趣，難道不是嗎難道你真的以為五條老師沒認出你嗎”……
很難描述我的心情，大概是很蕭索，很消沉，消沉裡還有想忽略也忽略不掉的窘迫。一直以來五條悟是抱著什麼心態看我……
玉犬已經回來了，它沒抓住外星兔子，低聲嗷嗚著回到伏黑惠的腿邊，他摸了摸它的腦袋。
我立在原地，混亂到了極點，反而突然冷了下來，就像是車禍時驀地鼓開的安全囊，我頭腦變得異常清醒。
——有人說過你非常傲慢嗎？
啊，是的，我現在明白了。擅自主張讓你不快了吧。但如果你說這是傲慢，那我會傲慢到底。因為這是隻有我，我李某人才能做到的事。
我要贏下這場豪賭，然後把任務獎勵——許願的權利拍到五條悟臉上……這會是人類有史以來最昂貴的分手費！但老娘我不在乎！
“好，那說一件你不知道的事。”
我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伏黑惠詫異地看過來。
“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多的不能說了，因為受到規則限製——我隻有聽到你說‘我喜歡你’，才能回家。”
伏黑惠微微睜大了眼睛，夜色裡他臉上有種孩子的無措。
“你能不能幫我？”
我對他伸出手，平靜的表象裂開，臉上流露懇求。
“惠，拜托。”
滋滋。街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