黝黑的夜因為蒙上了一層黑雲，半點明月和繁星都看不到。雨點拍打著窗戶，發出嘈雜的聲音，伴隨著陣陣風聲和樹葉摩挲的聲音。腥鹹氣息從窗外彌漫進來，讓人感到有些沉悶。

凜從睡夢中醒來，隻覺得渾身都是麻的，睜眼看著天花板發了好一會兒呆，才回憶起來之前發生了什麼。

和安室透分開後，她順利步行回到博士家，還沒上樓，疼痛就再次襲來，然後……

她是什麼時候自己爬上樓爬上床的？

“啪嗒——”

房內燈光突然亮起。

“小哀？”凜掙紮了好一會兒才坐起來，還沒坐穩就發現灰原哀側坐在床邊，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個東西掛在她脖子上。

凜拿起來看了一會兒，覺得有點熟悉：“這個是……小白鼠的掛牌嗎？”

在這個瞬間，凜無端覺得這塊小小的金屬掛牌沉的驚人，那上麵承載著灰原哀藏於平靜的表麵下洶湧的憤怒和傷感。

灰原哀麵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伸出手來，手心裡放著幾個膠囊，正是嗜睡症抑製劑。

凜睜大眼睛瞪著那幾個膠囊，很沒道理地埋怨它們為何不適時宜地出現在這裡。明明都是成熟的藥丸了，應該學會在病人不需要的時候自動隱身。

灰原哀啪得一下把膠囊拍在床頭櫃上，湊到凜麵前，彈了一下她脖子上的金屬牌：“夏布利。”

凜一愣，自她有了灰原凜這個名字起，這還是小哀第一次這麼叫她。

“你無法舍棄這個名字嗎？”

凜顫了一下，下意識避開灰原哀的視線。她沒想到灰原哀會問得這麼直白，直白到讓她不知所措。

“我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能理解的你的人。”灰原哀的聲音清冷中帶著些許後怕，“組織將我們撫養大，給我們提供機會和資源去接受頂尖的教育，某種程度來說，我們甚至因此在追求科學真理這條路上走的更輕鬆順暢。”

“我見過陽光，所以知道自己身處黑暗。作為組織的叛徒，我沒有絲毫悔意，甚至日夜期盼這個無視倫理無視法律無視正常社會秩序的組織可以被覆滅。但是你呢？”

凜死死捏著胸前的金屬牌。

“夏布利，你和我終究是不同的。我認同的世界在這裡，雖然這個世界不一定認同我。但你的世界在哪裡呢？如果組織是你腳下唯一的一片土地，你攻擊它的每一下都是在把自己推向深淵。”

凜眼神閃爍了一下。

灰原哀將凜的臉扳正迫使她直視自己：“你不是喜歡灰原凜這個名字嗎？”

空氣仿若凝滯了。

凜沉默良久，笑著搖搖頭：“小哀你放心，我還挺想好好活著的。”

凜握住灰原哀的手認真說：“並且，我還要帶著你和博士一起，好好地、自由地活下去。”

灰原哀皺眉凝視凜半響：“你擅自給自己頒發了守護者身份牌嗎？我並不想乾預你的行動並不意味著我樂意被當成一個隻能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被保護者。”

凜怔住，下意識攥緊被單。

“你知道我和博士在客廳裡看見暈倒的你時，我在想什麼嗎？”

灰原哀頓了頓，繼續說：“我參與研發的APTX4869差點殺掉你，我研製的試驗性解藥又一次置你於危險境地。”

“這些都跟小哀你沒有關係……”凜急著否認。

“你的反應和工藤完全不同。我和博士看到你的時候是下午3點半左右，那時候你還是成年人狀態，直到兩個小時前你才徹底恢複成如今的樣子。”

凜一愣。

“你是疼暈過去的。你當時的狀況非常危險，又不能送去醫院，隻能靠我給你試探性用一些藥物幫你緩解疼痛，以及促進你體內的細胞凋亡看能不能讓你儘快從這種不穩定的過渡狀態中……”

“小哀！這不是很棒嗎！”凜興奮地說。

“……恢複。”灰原哀握緊拳頭：“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差一點就死了……”

“你給我做過基因測序嗎？工藤新一的呢？說不定正是我和他某些基因位點的差距導致我體內產生了特異性蛋白可以抑製細胞凋亡，不對，或許是我缺少某種酶……”凜抓抓頭發：“我不懂了，這是小哀你的領域。”

對，這是灰原哀的領域。

凜至今記得，她曾經去參觀過對方的實驗室。她很少接觸濕實驗，對需要在顯微鏡下耗費幾個小時甚至幾天來觀察的活動毫無興趣。但那一天，她親眼看到了——

在藥物作用下，無數細胞乾癟、凋零、從培養皿底層脫落浮到液體表麵成為顯微鏡下飄零的垃圾。

但與此同時，有更多細胞充滿了活力，不斷一分為二，帶著遺傳信息繁衍分化。

“這就是向死而生。”當時的灰原哀說，“馬丁海德格爾提出的生死概念。”

這個有些深奧晦澀的哲學理念，實際上每分每秒都在人體內上演。

那就是小哀所著迷的世界，她從最直觀的角度去感受到生命的力量和魅力。

她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