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橋福春沒有反應，他專注地盯著自己的掌紋和那幾個醜陋的月牙形傷口，五指放鬆再握緊，反反複複，大腦傳遞的消息被神經細胞傳遞給肌肉，肌肉包裹並牽動骨骼。

這會兒倒是一切都很順暢。

“你還有備用的’投彈手’麼？”

“有很多。”高橋福春漫不經心地回答。

基安蒂冷笑：“那就好。朗姆對你這次的表現非常不滿意。你應該知道的吧，製作炸彈這種事情，組織也不是非你不可。”

高橋福春眼皮顫了一下，語帶諷刺：“那麼最近是在乾什麼？去庫存？”

高橋福春被羈押在看守所的這幾天，東京連續發生了八起小型爆炸事故，皆通過快遞被“退回”的方式送到個人手中，其中僅有三人及時報警，將快遞交由警方。

其中一名受害者當天收取多份快遞，誤將裝有炸彈的快遞當成是自己購買的電子設備，直接在工位上拆開，導致炸彈在人員密集的室內爆炸。

五枚炸彈共造成八死六傷。

“可惜了，我沒有親眼看見煙花綻放。”高橋福春摁熄屏幕，慢悠悠地說：“那些可都是我的勳章。不是麼？”

他半是感慨，半是歎息，在看清楚行進方向後，飄忽的語氣忽然一變。

“送我回家。”他平靜地說。

基安蒂一挑眉，目光刻意從他手上掠過，似笑非笑地說：“組織裡像你這樣的代號成員倒是頭一份。”

高橋福春一撩眼皮：“你不知道的多著呢，狙擊手小姐。”

基安蒂切了一聲，在黃燈的最後幾秒換擋急轉，車尾劃出一個囂張的弧度。

十分鐘後，道奇蝰蛇在巷尾停下。

基安蒂側坐著，一手搭在方向盤上，眉峰一挑：“你隻有一周。記住了。”

“砰。”

高橋福春徑自關上車門。

高橋家是典型的日式宅院。細雨中，幾顆翠竹在庭院角落微微晃動，和地上精巧布置的碎石相映成趣。櫻花樹下的小池塘裡，幾尾錦鯉悠閒地遊弋著。雨點落在水麵上，激起一圈圈漣漪。

高橋福春看著看著，一縷怒火從心底冒出來，讓他猛地抓起一把魚食就要往池塘裡撒。

“不行啊，一次性撒太多它們會撐死的。這些可是老爺剛買回來的寶貝。”管家衝上前來阻攔，“咦？福春少爺！你回來了？”

高橋福春頓住兩秒，倏然鬆手，魚食撒了一地。

“回來就好，老爺一直在茶室等您。“管家垂著頭恭敬地說。

高橋福春睨了管家一眼，轉身穿過庭院。

幾分鐘後，他推開茶室的門，淡淡的茶香撲鼻而來，爐子裡的柴火劈啪作響。

見他進來，頭發花白的老人並未出聲，隻是招呼他到跟前，用顫抖的手遞來一杯茶。略有些燙地茶水驟然淋到手上，高橋福春安靜接過。茶杯到了他手裡，又抖出不少茶水。等真正喝進嘴裡時，已經隻有半杯茶。

兩人沉默著品完一杯茶，像是完成了某種苦難的交接。

最後一滴茶進肚，高橋福春站起身。

“我至今仍記得，那是你7歲的時候，你三兩下把我這個老家夥的第一部行動電話拆成了一堆零件。你拆完後拚不回去，氣得三天三夜不睡覺。最後發現原來是其中一個零件被你父親踩壞了。你將他臭罵一頓還不算完，又磨著我專門去廠裡托朋友給你弄回來一個替換零件。”

“那部行動電話我至今還留著。”老人發出一聲淺淺的歎息：“看到你現在這麼平靜，我就放心了。這件事既然沒有鬨大，就讓他過去吧，彆犯軸。”

高橋福春回過頭，一瞬不瞬地盯著老人。他很難形容自己對老人是什麼心態。他曾經無比崇拜和尊敬這位為家族開疆拓土的老人。那時候的他在看到老人顫抖的手時，心中沒有一絲波瀾。一方麵他不知道這其實是一種病症，另一方麵他隻覺得叱吒風雲的老人即便青春不再，那點脆弱也是令人為之臣服的。

直到他年紀輕輕出現了帕金森症狀，直到他知道帕金森會呈現家族性的發病，甚至會出現一代比一代發病年輕更輕的情況。

高橋福春冷笑一聲：“我可不能保證。”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茶室，房門被他狠狠關上。

話雖如此，祖父的話確實為他波濤洶湧的怒火加駐了一道防洪的堤壩。從看守所出來時，他因為自尊受到重挫，幾乎立刻就想將風見裕也這個罪魁禍首碎屍萬段。

他清楚那是不理智的，貿然行動無疑會激起組織的怒火。

他在克製。

穿過風雨蕭瑟的走廊，高橋福春回到自己房中打開電腦查殺病毒，檢查防火牆。一係列前置步驟進行完畢後，高橋福春打開加密文件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