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哀的手死死攥緊,臉上沒有顯露分毫,視線一寸寸上移。
日影空,26歲。參加研究會的時候,他紙麵上的資料寫著,22歲獲得斯坦福大學理論物理博士學位,除此之外的教育經曆一片空白。
研究會第三天,他和博士因為對於共有的對於弦理論的興趣而相談甚歡。在此之後,兩人迅速成為至交好友。
“你和那個叫日影空的青年到底在合作什麼項目?”灰原哀記得自己曾經詢問過博士。
阿笠博士糾結許久,胖胖的臉上難得露出些許為難:“說出來也太不好意思了,小哀你一定會覺得我是異想天開的。”
眾所周知,阿笠博士大多數發明都挺離譜的,比如爆炸時可以發出七彩光芒的彩虹天堂爆破炸彈,除了搞笑沒有其他作用的帶有阿笠博士頭像的剪刀,在測量水溫時發出奇怪叫聲的溫泉小人……
順著這個方向思考下去,灰原哀隻覺得自己的腦子被各種博士冷不丁拿出來的奇怪東西填滿。
說起來,工藤新一還真應該好好感謝一下博士,畢竟博士最正常最有用的發明都送給他了,還提供定期維護。
想到這裡,灰原哀嘴角抽了抽,將水龍頭關掉。
被阿笠博士自己都說成是異想天開的研究,到底是什麼呢?
從洗手間出來,客廳裡十分安靜,隻有細微的摩擦聲。
灰原哀環顧四周,在大量裝飾物和藍黑相間的布景中找到那個讓她不太放心的男人。隻見對方背對她坐在一個隕石模樣的懶人沙發上。
灰原哀猶豫片刻,放輕腳步走到他斜後方,隨後驚訝地停在原地。
這個180公分出頭的男人十分荒誕地陷在在石頭裡,發圈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頭發散亂,甚至還豎起幾根呆毛。
他手裡拿著一個娃娃和……針線?
日影空很熟練地用剪刀將多餘的填充物剪下來,再用針線將娃娃手臂上開線的地方縫合好,一係列動作行雲流水。在這個過程中,不管是不是假裝出來的,原本冒失的男人顯得無比細致和溫柔。
灰原哀將他手部經常與剪刀、針線等材料接觸的部位納入眼中,之前對於槍繭的判斷變得不那麼堅定。她湊上前去,指著娃娃裙子左側腰部的褶皺說:“這裡的剪裁不太對。腰線略往上提一點會更自然。”
“誒?”影空仿佛被嚇了一跳,驟然失去平衡,懶人沙發改變形狀再次將他包裹在其中,放在沙發外圍的娃娃因為重力作用向內靠,還有幾個彈跳幾下落在灰原哀腳邊。
“疼疼疼——”
大概是掙紮間針頭戳到手指了。
場麵一度十分混亂。
灰原哀還沒來得扶額,男人似乎找到了適當的著力點,一躍而起,按照灰原哀的建議把布料往上揪,雙眼放光:“真的耶!不愧是小哀小姐!”
灰原哀在那對墨綠色的瞳孔中翻找半響,隻看到純粹的驚喜和……欽佩?
欽佩一個女孩對於娃娃的審美嗎?
真是荒謬又合理。
灰原哀並沒有完全打消對日影空的懷疑,可他如今的樣子又實在讓她提不起勁去戒備甚至恐懼。
”小哀,阿空,我看你們一直沒回來,就上來看看。“阿笠博士出現在身後,“謔呀,阿空這裡的裝修還真是不錯。小哀,我們家要不要也像這樣改造一下?”
“我不感興趣。”灰原哀涼涼地說。
“這樣麼?但我覺得小凜……”博士說到一半,發現手心被灰原哀捏了一下。
“小凜?”日影空問。
“咳,就是研究會時跟你說提到過的,我家的另一個女孩。”阿笠博士瞥到灰原哀的表情,下意識沒有過多介紹。
“是像小哀小姐一樣聰明的女孩子嗎?希望之後有機會見一麵呢。”日影空笑眯眯地說。
“會……會有機會的。”阿笠博士尷尬地回應完開始轉移話題:“還真是沒想到阿空竟然會喜歡洋娃娃。”
日影空:“這個啊。小時候很多人因為這個嘲笑我,說男孩子不能喜歡娃娃。到了現在這個年紀倒是沒什麼人管我了。”
“突如其來的嗜好、無端冒出的念頭、一時興起做出的選擇,這些還未曾被科學破解,充滿了隨機性的東西,正是一個人的自由所在,沒有任何人可以用性彆、年齡這種無聊的理由加以評論和乾涉。”灰原哀說,“當然,前提是你執著的隻是娃娃本身,而不是彆的什麼東西。”
“小哀……”阿笠博士欲言又止。
灰原哀抬頭看向博士,眼神無辜,她用稚氣的聲音說:“博士一直是這麼教育我的。對吧?”
阿笠博士訕笑:“哈哈,對的。”
日影空看著兩人,濃密的睫毛顫動幾下,嘴角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莫名顯出幾分可愛。
回程路上,灰原哀將她偷偷拍下的娃娃照片遞給博士。
“嗯……我倒是沒覺得這個娃娃和小凜很像。”阿笠博士仔細回憶凜的長相,“這個娃娃的眼睛也太大了,瞳仁的比例也很誇張,皮膚用的材料要比小凜的膚色深不少。頭發雖然是黑色的,但是也太長了吧,都快到大腿了。小孩子的頭發一般留不到這麼長吧。”
“娃娃和真人的五官比例肯定是有差彆的。讓我乍一看覺得很像的原因大概是……她懷裡的那隻柴犬吧。”灰原哀的語氣也遲疑起來。
“柴犬?”阿笠博士疑惑。
“對哦,博士你還不知道。阿呆的原型就是一隻柴犬。真正的阿呆在凜,或者說夏布利,記事起就是孤兒院附近徘徊的一條流浪狗。阿呆被凜收養後,陪伴了她三年多,在凜正式進入組織的第二年因病去世。凜說過她小時候沒有留下過影像資料。如果那個娃娃的原型真的是凜的話,說明日影空見過小時候的凜。”
阿笠博士心神一晃,油門踩成了刹車,車速驟降,車外抱怨的喇叭聲此起彼伏。他倒吸一口涼氣,趕緊調整狀態,恢複平穩駕駛。
“小凜前幾天還讓我幫忙設計阿呆的外觀……”
“博士你就當做不知道這件事情,按你自己的想法來。凜沒有跟你提這個事情就說明,她分得很清楚,這個機械阿呆,和那個對她來說重要入骨髓卻已經消失在世間的阿呆。”
“我知道了。”阿笠博士歎了口氣,“可是……柴犬是非常受歡迎的犬類,娃娃手裡抱著一隻柴犬並不是什麼很具有特殊性的設計。”
“確實。”灰原哀認可博士的觀點。
她沒有說出口的是,如果日影空見過小時候的凜,那麼他是組織成員的幾率就很大了。
但是……她完全沒有感覺到威脅。
那真的隻是她的錯覺嗎?
***
“呐,蘇格蘭,是我的錯覺嗎?我總覺得你已經洗了半個世紀的臉了。”凜坐在小板凳上百無聊賴地吐槽道,“為什麼你不能像貝爾摩德一樣從下巴這裡……”
凜還特地比劃了一下:“喏,就是這兒,撕一下就變回原本的樣子。那種好方便啊,像魔術一樣。”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水平不行。”諸伏景光用毛巾擦乾淨臉上的水,將擋在洗手間門口的凜拎起來,“才五分鐘而已,急什麼。”
雖然夏布利和零之間有什麼淵源他還不清楚,但這兩人對他易容術水平的吐槽還真是如出一轍。諸伏景光在心裡腹誹著,坐在客廳的小桌前重新拿出易容裝備。
“咦?等會兒灰原大雄還要出場嗎?”凜扯了扯桌上的金色假發。
“不,出場的隻是個早川財團不知名保鏢而已。”
“去嚇唬平正輝?嘖,我開始同情他了。”凜趴在小桌上兩手托腮,瞥了眼諸伏景光左耳上戴著的耳機,意味深長地說,“下屬的主觀能動性這麼強還真是讓我感動。”
“要給我加薪嗎?”諸伏景光揉了揉凜的腦袋,這下是真的把假發薅下來了。
說起來,或許是因為夏布利不怎麼和社會接觸,變小後除了在某些方麵過分聰明之外,大多數時候的言行舉止和一個小孩子也沒什麼區彆,經常讓他有種帶孩子的感覺。
一想到零有可能和夏布利有那方麵的關係,咳,他有種在零麵前要升輩分的錯覺。
“不要。我今天可是給你提供幫助了呢。”
“話不能這麼說。平正輝和白鶴公寓的爆炸案密切相關哦。”諸伏景光說完,發現凜仍然興趣缺缺,知道她早就料到這一點,就等自己主動彙報情況。
“十年前,平正輝和辻穀千尋曾經是男女朋友。”諸伏景光說。
“辻穀千尋?”凜被這個花邊新聞吸引了注意力,在腦海裡整理了一下今晚聽到的信息,“你們之前提到的米花町拘留所的一名警察?”
諸伏景光暫時停下手裡的易容刷,點點頭:“對。杯戶町白鶴公寓發生爆炸大約一個小時後,平正輝代表早川財團去拘留所探視早川秀夫。拘留所的探視電話被安裝了壓發式炸彈。因為公安早有準備,所以爆炸被成功製止。”
“早有準備的公安啊。”凜調侃,“你看起來與有榮焉嘛。”
諸伏景光衝她眨了下眼,沒有接話:“岸本兄妹的情況你也知道。岸本先生賭博、酗酒、家暴一樣不缺,岸本夫人經過多年的折磨為了兒女的前途自己製造了煤氣泄露,這種推測是相當合理的。”
“當年,岸本兄妹能順利拿到保險金,一方麵是因為警方那邊蓋棺定論說是事故,另一方麵也因為平正輝在那個關鍵時間點為他們兄妹倆提供了法律援助。”
凜折騰易容刷的動作停了下來:“那個平律師?還真是看不出來呢。”
“那時候平正輝剛從業沒多久,提供法律援助雖然得不到多少金錢上的回報,但對於初出茅廬的律師來說,是建立良好聲譽、提高實踐水平的不二選擇。”
“哦。”凜乾巴巴地應和一聲。
“不過,直到現在,他每年都堅持做一定比例的超低價法律援助哦。”諸伏景光從凜手裡把其中一個要使用的易容刷搶回去,“人類的善惡是很複雜的。”
“這句話由你這個和連續殺人犯一起在懸崖上掛了半天的人說出來還真微妙。不過我同意。”凜聳聳肩,“所以呢?那個裝了炸彈的美術工具箱難道是平正輝或者辻穀千尋給岸本加奈的?”
“那個東西是岸本加奈從米花町一路帶回杯戶町的。當天白天她去醫院探望過辻穀千尋和她兒子。”
那凜剛剛的猜測就很可能是正確的了。
“美術工具箱是岸本加奈從辻穀千尋所住的公寓樓收發室拿出來的,監控拍到了岸本加奈找到快遞箱到拆除包裝的全過程。”諸伏景光接著說。
“辻穀千尋確認這個美術工具箱是自己買給岸本加奈的禮物。警方找到了被岸本加奈拆下來的紙箱,上麵並無辻穀千尋的指紋。”
“自己信任的且不久前才見過麵的女性——尤其對方還是一名警察——讓自己去她家拿一個禮物。這對於一個19歲女孩來說確實是個防不勝防的圈套。”凜手指點著桌麵,“但這關平正輝什麼事?”
“之所以牽扯到平正輝是因為,那個美術工具箱出自一個外國品牌,辻穀千尋沒有海外信用卡,因此拜托平正輝代為付款。警方已經查到他們之間的轉賬記錄以及平正輝的付款記錄,一切正常。”
凜琢磨了一會兒,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她一開始預設這枚炸彈的第一目標是岸本哲也,岸本加奈隻是無辜被牽連。但聽完諸伏景光這一係列描述,岸本加奈拿到炸彈的過程也太曲折了……
“那個人沒有必要折騰這麼一大圈。”凜喃喃道,“蘇格蘭,我們的思考方向是對的嗎?”
柯南曾經說過,岸本加奈在最近一個月內試圖購|買|槍支彈藥。
為什麼呢?
凜思考之際,諸伏景光變裝完畢。
“去辻穀千尋家嗎?”凜問。
諸伏景光詫異地看過來。
“想也知道吧,你和那位’小夫’先生當時那個語氣,我要是平正輝——聽說差點炸死我的地方竟然是前女友的工作地點,對方還那麼湊巧正好當天臨時請假,加上杯戶町白鶴公寓的爆炸案又一次讓自己因為前女友的緣故被牽連到——肯定想要去找辻穀千尋問個清楚。”
“可惜啊,他們已經吵完了。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諸伏景光殘酷地說出凜沒機會看戲的事實。
凜大感遺憾,瞪了眼諸伏景光:“你這什麼破監聽設備,竟然不能外放。”
最終,兩人趁著夜色來到平正輝所住公寓的地下停車場。
諸伏景光戴上口罩,壓低帽簷,檢查了一下手|槍和彈夾,正要離開,卻發現凜拿出了望遠鏡,興致勃勃地趴在窗前。
“你彆下車,我很快就回來。”
“快去快去!”凜擺擺手,像個晚會後台催場的工作人員。
他們的停車點在一個隱秘的拐角處,凜等了差不多五分鐘,停車場另一頭傳來汽車的引擎聲,很快,近光燈也出現在視野裡。
凜拿起望遠鏡找尋了一會兒,總算看到平正輝表情不善地從車裡走出來。顯然,之前和辻穀千尋的交流讓他心情很糟。
平正輝一手拿著公文包,一手扯了下領帶,從車和車之間的縫隙走到大道上。
就在這時,他突然踉蹌一下,緊接著神態慌張,往最近的車後方躲去。
“我剛剛聽到槍聲了嗎?”
凜有些疑惑,她將車窗放下來些許,重新拿起望遠鏡。
這次她確認了,平正輝確實在逃竄。
不對!
諸伏景光根本就沒有裝消|音器。
如今在射擊平正輝的另有其人!
砰!
槍聲驟響。
望遠鏡視野範圍有限,地下停車庫中障礙物頗多,凜不斷移動視野,勉強看到一個可以人影,對方和諸伏景光一樣將頭臉包的嚴嚴實實的,看不清長相。
砰!砰!
又是兩槍。
沒有消音處理過的槍聲來自諸伏景光,應該是他發現情況不對,想要追擊那個可疑人。
“今晚還真熱鬨。”
凜剛感慨完,臉色倏然一肅,隻見望遠鏡中那個可疑人分明被子彈的力道衝擊到,卻並無大礙。
“防彈衣?”
汽車引擎聲再次響起。
是平正輝的車。
看來剛剛諸伏景光的幾槍給了平正輝逃離此處的機會。
凜通過望遠鏡能看到平正輝的車明顯被擊中了好幾槍。
砰!
這是諸伏景光的第四槍。
凜意識到情況不妙。
諸伏景光手上的左|輪隻有六發子彈。
凜一咬牙,當機立斷關上車窗,爬到駕駛座,啟動車子,踩上油門。
車竄出去的那一刻,凜驚了一下,安慰自己沒什麼。
“前進兩米半,左轉直行約二十米……嘶。”
耳邊傳來清晰的剮蹭聲。
凜吐了吐舌頭,猛打方向盤,不管不顧地繼續踩油門。
她仰頭透過車窗看斜上方天花板上具有一定間隔的長條燈管來確定行駛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