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

她為難地叼著手套左右張望了一下，這裡並沒有什麼岔路口，兩邊都是整齊的向日葵田。

她總不能在人家的田裡飆車吧？而且她這輛寶貝的輪子實在很大，沒準會陷進土裡呢。

桃樂絲隻得把車停在路邊，隨手將頭盔和手套也掛在後座上，抓著手機徒步走入田間。

茂盛的向日葵高大如林，那粗壯的杆莖平均也有兩米來高。身高才剛一米七出頭的桃樂絲走在中間，身影完全叫那些黃乎乎沉甸甸的大花盤們吞沒了。

感恩現代科技，手機導航真是21世紀以來人類最偉大的發明沒有之一。

桃樂絲開著導航在這片向日葵田裡繞了有大約半個多小時，她體能一向不錯，累倒是不累，就是被頭頂燦爛的太陽曬得有點熱，熱得一張臉紅撲撲。

“終於……”看著地圖上代表自己的綠點和那枚代表目標的綠點終於趨於重合，桃樂絲長舒一口氣，捋了捋頭發。

前方是一處小小的凹穀，郵件中的綠色地標就停在翻過它背後的那片緩坡上。

等桃樂絲踏上那片緩坡，她看見了一條狗。

雪白的皮毛、雄壯修長的身形，那大狗蹲坐在那兒，吐著舌頭，一雙烏黑的眼睛靈動光彩，幾乎顯出一種英俊來。

“莉莉絲——”桃樂絲激動的呼喚才剛開口就卡在了喉嚨裡，她茫然地停下腳步。

這隻大狗狗當然很漂亮，但並不是她家的莉莉絲。

桃樂絲迷惑地打開地圖又看了眼，定位顯示確實是這兒，沒錯啊。

然而這時，空氣中響起一聲很輕的犬吠，也很熟悉，那才是桃樂絲所熟悉的莉莉絲的聲音。

接著，就見那條陌生的白色大狗身後，緩緩地走出來了一抹半透明的影子。

馬駒般狹長的臉龐，脖頸處圍巾似的雪白的、蓬鬆的長毛，那是一隻牧羊犬，四爪踏雪、被毛棕黃，兩枚尖耳微微抖動。它朝著桃樂絲奔過來，矯健優美，四肢修長，蓬鬆的長毛在風中像雲朵那樣舒展。

莉莉絲！我的莉莉絲是世上最漂亮的狗狗！

桃樂絲自豪地想，快樂地俯下身，張開雙臂想要擁抱它。

然而莉莉絲從她的懷中穿了過去，仿若一陣涼風掠過，什麼也沒能留下。

抱了個空的桃樂絲：？？？

莉莉絲甩著尾巴圍著她轉了兩圈，它看上去也很沮喪，發現自己無法蹭到主人身上，隻得停下來，蹲坐在桃樂絲身前，濕漉漉的黑眼睛哀傷地望著她。

這是什麼情況……

桃樂絲的思緒陷入混亂，雖然，但是——但是這看著真的很像傳說中的靈魂啊？？難道我的狗狗已經去世了嗎？？？

桃樂絲眼眶沒忍住一紅，然後悲傷的表情擺到一半，忽然福至心靈，匆匆拉開自己的風衣，從懷裡掏出那個綠毛線袋子，埋頭翻找。

“找到了——莉莉絲！”

她把那枚拇指大的小狗玩偶捧在手心，還沒想好要怎麼做，就見地上幻影一般半透明的莉莉絲一下子站了起來，後腿一蹬，興奮地朝她身上撲來。

“哇哦……”桃樂絲親眼看見這條影子融化一般化作了一縷白光，沒入了她手中的玩偶中去。

她小心翼翼地捧著這枚小小的玩偶，湊到眼前打量著：“莉莉絲？”

“汪！”耳邊響起一聲溫柔的犬吠。

接著，掌心處那枚原本堅硬的、塑膠般的拇指大小的狗狗玩偶在桃樂絲的注視下微微地顫動了一下，像是蝴蝶扇動雙翅。

它動了起來，好像童話裡的魔法，變成了一隻活生生的拇指小狗，在桃樂絲的掌心裡撒歡似的轉著圈。

很難形容桃樂絲在那一瞬間的感受，她覺得她聽到了莉莉絲的聲音。

這指的並不是平常的聽見犬吠的那種聽見——而是指她覺得莉莉絲發出了一種真正的，能夠被她所聽懂的、與她交流的聲音。

但也不是莉莉絲真的在說人話，這種交流甚至不是語言上的，而仿佛是某種更玄妙的、靈魂層麵上的共振，她和它——這條從它誕生起就陪伴在她身邊整整六年了的蘇格蘭牧羊犬，她們此刻仿佛在同一個頻率裡緊密相連，她們在這共振裡彼此如此清晰地“聽見”了對方。

桃樂絲聽見莉莉絲的高興、莉莉絲的愛，她感受到了它的忠誠、信賴與深愛，莉莉絲在無數次地朝著她發出快樂的、愛的振動。

作為一條狗，它的智力並不能支撐它像一個人那樣表達出完整的、具有邏輯性的字句，但它無疑也是聰明的、有感情的，甚至說是智慧的。

——至少在情感表達上，它也許比許多人類都更為擅長。

“莉莉絲……”桃樂絲驚歎地望著它，輕輕地將掌心合攏，蹲下身：“你現在變得這樣小了。”

莉莉絲在她的掌心中歪了歪頭。

旁邊那隻大白狗也湊了過來，也伸著腦袋盯她掌心的莉莉絲，盯得兩隻眼珠子都成了對對眼。

桃樂絲看了它一眼，她還是頭一回在一隻狗的臉上看到這樣生動的、類似一種“驚呆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