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珩摘不下來通訊儀，像是小貓戴上了鐐銬，坐立難安。

他灰心喪氣地打開工具區的門，聽到駱淮的話，眼睛裡又燃起了些興致，

“野外？我還沒去過外麵呢。賺錢就可以給秋水奶奶買東西了。她年紀大了，牙口不好，平時吃壓縮糧食都要煮上半天，才能入口。”

一旦提起小貓感興趣的話題，方珩的嘴就像機關槍一樣突突突突說個沒完。

駱淮眼睛的顏色愈發幽深，

“對了，實驗室統一分配了地堡，還沒來得及搬過去，也在你那區，等後麵你有時間記得來做客。”

方珩點點頭。

樓上突然傳來厚重的悶響，天花板開始顫動，緊接著整棟大樓傳來詭異的氣流聲，方珩悚然一驚，伸手抓住了駱淮的手。

【觀察日誌：小貓膽子很小。】

駱淮抬起頭與他對視一眼，讓他放心。空氣中飄蕩著濃鬱的香料味，像是平時食堂醃製合成肉時，會使用的調料。

他將基因追蹤器打開，周圍的異端基因已經漲到了一個恐怖的數值，駱淮麵色凝重地看了一眼方珩，

“你在這裡呆著，如果有緊急情況馬上離開大樓，彆等我。”

話音剛落，駱淮整個人便消失在了眼前，與此同時透明玻璃上升起一層血紅色的水霧，方珩走到窗邊，伸手抹了一把，低頭嗅嗅，

“合成肉的味道。”

……

駱淮跑到樓上，這層樓是員工休息區，平日裡至多隻有二三十個人會停留在這裡小憩。

現在走廊裡擠滿了穿著製服的實驗人員，慘叫聲哭喊聲不斷，他們擠在一處，像是合成肉餅一樣，被迫融合。

最前麵被壓在下方的人，已經麵色烏青，皮肉和其他人粘連在一起，混成肥瘦相間的肉卷。

空氣中彌漫著厚重的血腥味，駱淮打開通訊儀撥給了薑綏，實時同步畫麵。

那邊的薑綏剛一接通訊號，便瞧見所有人像是混攪在一個巨大機器中的原料，暗沉的血色向外蔓延，再過不久恐怕就要變成肉餡了。

薑綏蹙著眉，下意識撥響了1級警報，所有方隊聽從指揮即刻前往災區，

“我現在立馬派方隊過去，你自己一個人不要輕舉妄動，把具體位置共享給我。”

駱淮在通訊儀上點了幾下，位置信息傳輸，

“好，我懷疑這個異端還在大樓裡，我先去追蹤他。”

薑綏：“一切小心。”

他掛斷影像，打開追蹤器順著樓梯朝樓上跑去，擁擠的人流中不少人已經沒有力氣哭喊，隻剩下嗚嗚咽咽的低吟聲。

緊接著人群內部響起沉悶的爆破聲，無數肉塊隨聲炸開，鋪天蓋地。

像花瓣，像舞台劇的高潮部分，從最上方撒落的玫瑰花瓣。

十幾秒後，方珩悄悄從樓下探出頭，他嗅著空氣中合成肉的氣味，又想起盧卡今天說的那些話。

今天的食堂例湯是合成肉湯。

如果說實驗室食堂的合成肉有問題，那其他幾座大樓的人，還安全麼？整座生存區，那麼多吃得起合成肉的中階層人士，他們還安全麼？

他走到最前麵的一個男人身旁，蹲下，戳了戳男人的額頭，

“你還好麼？”

男人艱難仰頭，嘴角溢出涎液，他竭儘全力揮舞著手臂，眼球被擠壓到幾近凸出，

他注意到方珩身上的清潔工製服，從懷裡掏出一柄鑰匙，聲嘶力竭道，

“救我出去！我給你我全部的研究成果。”

方珩試著拽住男人的手，剛一扯動便聽到男人一聲哀嚎，他的下半身和其他人共生黏連在了一起。

除非將他整個人撕碎，不然小貓也沒辦法，方珩攤了攤手，遞回那把鑰匙。

“抱歉，我沒有辦法幫助你。”

男人呼吸困難地撐起身子，緊緊抓住了方珩的手，把鑰匙推了回去。

“我的口袋裡，有一盒藥，你替我拿出來喂給我吃。”

方珩聽話伸手，從口袋夾縫裡摸出那盒藥片，一股腦倒進男人的嘴裡。

藥片明明是純白色，卻讓人看不到生機。

隻見男人臉色突然沸騰，下一瞬整個人變得痛苦，麵色蒼白，直到氣息消散。

他說“謝謝”…

方珩這才明白，人類的藥物不止用來救命，在末世跟前，他們需要一股隨時赴死的勇氣。

他收起鑰匙，站起身獨自走進休息區，試圖從這裡查到些什麼信息。

休息區內依舊有幾個人黏連在一處，像是凹凸不平的病毒建模，他們憑借本能向方珩呼救，卻在幾人意見相左的情況下停滯在原地。

方珩翻身躍過台球桌，在不遠處發現了一個幸存者，她瑟縮在角落裡，還沒有和其他人黏連在一起。方珩走上去，瞥到女人身上的名牌，茉莉。

“發生了什麼事？”

茉莉驀地抬頭，驚慌失措地看向方珩，那雙淺灰色的眼睛裡充滿絕望，她確實像一株潔白淡雅的茉莉花。

“你，你彆過來，我不想和你連在一起！！！”

方珩用手碰了一下她的額頭，確認二人不會黏在一起。

茉莉的眼中才升起一絲希望，她用力搖著頭，

“我不知道，大家剛剛都在休息，突然所有人的身上開始出現一種莫名的吸力，就像是吸鐵石一樣…我…我也快控製不住自己了。”

方珩看著她不受控的身軀，茉莉恐怕是這場災難中唯一一個還有救的人類。

他不再猶豫，將人背起來從窗外朝下看，如果沒有意外，他可以直接跳到樓下的露台，背後的吸力越來越強，顧不上讓他尋找其他出路。

方珩背著人一躍而下，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腳下的磚塊赫然出現裂紋。

把人放到地上後，確認她不會再被吸力控製，方珩這才問道，

“你今天吃了食堂的肉湯麼？”

“肉湯？”

茉莉驚魂未定，半躺在空地上大口喘息，她是實驗室的高級實驗助理，方珩一問這話，她的大腦飛速旋轉，

“是…我吃了食堂的飯菜，今天是周四，例餐裡有合成肉湯，大家都知道，也都等著這一天，所以今天食堂的肉湯供不應求。”

合成肉對於很多人來說都是昂貴的食材，哪怕是身居高位的實驗人員，他們每個月的工資也無法做到“合成肉自由”。

窗外的紅霧愈來愈濃重，周圍的環境安靜得詭異。像是一場舞台劇落下暗紅色的帷幕，這幕戲已經步入尾聲，下一幕開場又將是何等景象？

茉莉掙紮起身，拖著身體走到實驗台前，和方珩說道，

“如果真的是食物的問題，恐怕很多人都中了招。我們所在在位置是大樓的中階實驗室，好在我的權限剛好可以調用這間實驗室的器械。

你來幫我，我要從自己身上取樣本。研製不出特效藥，大家都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