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舟的眼睛緊緊盯著他,頭頂的炙熱感讓方珩無法抬頭。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周圍是全副武裝的執行者們,他們穿著整齊劃一的製服,有條不紊地將海水堵淹的街道清理乾淨。
這一次帶隊的是執行者一隊的隊長,顧言昱,他站在高處俯視著人群,宛如一座雕塑。
方珩慌裡慌張地將手抽出,低下頭擋住自己的臉,刻意換了一個粗獷的聲線,隨口搪塞著,
“你認錯人了。”
身上滴著泥水的運動服被揉搓得很臟,方珩背著早已昏厥的男人,朝著執行者所在的位置走去。
他決定不再使用天賦,生存區內高層人員會隨身配備生物檢測器,方珩雖然沒有碰到過,也不知道檢測器的排查方式。
但這裡人越來越多,小心一些總是對的。
“請放開我,這位傷者的情況很不好。”
衣物緊貼在他的皮膚上,一陣冷風吹過,令他的身體不斷發抖。
在江遇舟再次鉗製住方珩的同時,手臂上突然傳來拉扯的力道,江遇舟繃緊肌肉,麵色不善地盯著突然出現的男人。
那一瞬間方珩從他的眼中,看出了毫不隱藏的厭惡,江遇舟從齒縫中擠出一句話,
“鬆開你的臟手。”
駱淮緩著劇烈奔跑後的氣息,嘴角微微勾起,擺出一副傲慢的姿態。
“江醫生,我猜您現在應該忙著救助傷患,而不是對一個小孩百般刁難。”
該死的,明明就差一點。
江遇舟死死咬住後牙,那張原本俊美無暇的臉上戾氣橫生。
他不能讓執行者發現這隻異端。
這隻異端是他的!
是他的!
江遇舟收回怪異的笑容,眼底如同一口波瀾不驚的古井。
“是啊,倒是謝謝你提醒我了。”
他鬆開手,悄然關掉基因追蹤器。
基因追蹤器是生命科學基地總部的核心產品,從不對外出售。
江遇舟幾個月前在無主之地,殺掉了一個掉隊落單的實驗員,才偶然搞到這東西。
對於他來說,利益至上,人命淺薄。
既然已經發現了美味可口的獵物,江遇舟沒有道理半途而廢。
江遇舟盯著方珩的臉,興致盎然。
“我們來日方長。”
這次他沒有再叫出方珩的名字,因為他已經十分確信,麵前這隻還處於生長期的異端者就是方珩。
而他一直在追蹤的萊拉,顯然是知道方珩的底細,故意將江遇舟引到這裡。
這隻聰明的異端也在賭,賭方珩會不會為了拯救人類去使用天賦,一來可以測試方珩會不會歸降組織,二來方珩可以替萊拉吸引足夠的火力。
萊拉有顧子路幫忙隱藏氣味,如此暴露在陽光下的異端就隻剩下一隻了。
方珩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緊接著背上一輕。
駱淮拖起方珩背上的男人,不輕不重地將人“壓”到那身高級蠶衣上,讓衣服又多了不少讓人無法忽視的泥印子。
“那就,拜托江醫生了。”
他笑起來眼角彎彎的,瞳孔之中卻沒有絲毫笑意。
淩亂的發絲,扣子一連被係到最頂,方珩蹙眉,他注意到了駱淮身上破損得慘不忍睹的外套。
“哈,我倒是忘了和你敘舊,我們也算是熟人了。這次回桃源來做什麼?當初像喪家之犬一樣逃跑的人,怎麼?這次準備再培養一隻聽話的狗麼?也對,像你這種從底層爬上來的人,隻能靠外物助長底氣。”
方珩朝四周望了望,確認被話裡話外指稱狗的人是自己後,突然不太開心。
他在心中給江遇舟的名字上,打了一個大大的叉。
“江醫生,您這種固化的階級歧視,到現在還沒有拋棄…還真是令人欽佩。”
駱淮言止於此,他沒有時間和江遇舟拉扯,在執行者排查異端之前,他要帶方珩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方珩能看出兩人認識,但關係並不和善。他很少看到駱淮這樣滿身帶刺的樣子。
他正胡思亂想著,突然腳底懸空,被男人背起,那雙手臂鎖在他的小腿上,防止他亂動。
“我自己可以走的。”
身下的人沒有出聲,方珩的眼睛裡滿是不安和慶幸。
現在兩個人身上的衣服都很臟,深色的衣服上麵濺滿泥點兒,他們都是泥濘的,這讓方珩覺得,他們現在成了同一個世界的人。
他將頭悄悄抵在駱淮的肩膀上,正好他也沒什麼力氣靠自己行走了。
方珩把遮在臉上的衣服往上拉,擋在眼睛上,自己眼前一片漆黑,臉頰上的軟肉靠在男人肩膀上。
“那個小孩呢?”
“為什麼亂跑?”
兩句話幾乎同時出聲。
駱淮沒有回應,悶著頭向前走。方珩覺得耳旁的風聲都變得刺耳極了。
“你生氣了?”
他不太明白,明明自己救了那麼多無辜的人類,駱淮為什麼要生自己的氣?
很快他就想通了,駱淮根本就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在駱淮眼中,他就是在危險的時候還渾然不覺,偷偷亂跑的頑劣小孩。
束在自己腿上的那雙手收緊了一些,硌得方珩的小腿有點麻。
作為報複,方珩也把自己的手臂收緊了一些,隔著衣物,小臂上一陣溫熱,他用小臂內側擦著男人的喉結。
“駱淮,你又不講話了。”
“剛剛不是還叫哥,怎麼現在不叫了?”
在男人出聲的瞬間,喉結震動,手臂上的軟肉上傳來一股酸麻感。
駱淮猛地將他往上一托,方珩被顛起來,嗅到了絲絲血味,苦澀中帶著海水的腥味兒。
方珩剛剛是做好了被執行者抓住的心理準備,才下意識叫了一聲哥,現在他才不會承認。
衣服下麵的耳尖紅紅的,莫名地方珩覺得有點羞恥。
“……什麼啊,你聽錯了,駱淮…你好奇怪啊你。”
奇怪的味道。
奇怪的態度。
駱淮沒有逼問他的意思,主動回答了方珩剛剛的問題。
“小孩已經讓執行者帶他去找媽媽了,我不是急著來找另一個小孩麼?”
他們在外麵行走的路程很短,方珩被帶進了一個可以遮擋海水的地方,周圍彌漫著潮濕的味道。
他還把衣服遮在臉上。
方珩猜測自己現在的樣子肯定很狼狽,所以他不準備摘衣服,臉讓駱淮一個人丟就夠了。
“我不是小孩子,你不要我總是把我當成小孩。”
駱淮的聲音很輕,側著頭像是在與他說著悄悄話,
“那成年人小玉子,不用進了房間還要人背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