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鐵籠外的人顯然不會允許他以自殘的方式結束生命,他們給顧子路穿上金屬馬甲,讓他無法觸碰到腹部的傷口。
每當他們需要黑熊膽汁,就會打開馬甲上的開關,隨取隨用。
他不能活,也不能死。
直到三年後,非法獵捕組織被動物保護協會檢舉揭發,數百隻珍稀動物被成員們拯救出來。
一頭骨瘦如柴的黑熊被人抬出來,它抬頭望著陽光,刺眼的光芒照進雙眼,它卻一動不動地盯著光源。
“是我們來晚了。”
女人的聲音溫柔卻堅定,像森林中不知名的小黃花,在黑熊小憩飄落到它的鼻尖上,癢癢的。
她動作嫻熟地給黑熊打上營養液,親手解開了那副折磨了黑熊三年的金屬馬甲,傷口深可見骨,血肉黏連在馬甲上。
它又活過來了。
在動物協會養病的那段時間,黑熊總會看到她。它知道,女人姓顧,每天都會來看望所有生病的動物。
她好像天生擁有著親和力,所有的動物都喜歡她。
黑熊每次隻會安靜地坐在角落裡,它沒有辦法像小動物一樣去女人周圍轉悠,撒嬌乞食。
它是孤獨的,龐大的身軀顯得笨拙不堪,長久的牢籠折磨,讓它失去了色澤漂亮的毛發。
女人每次都會給它的食物裡麵拌入營養劑,哪怕劑量並不多,但黑熊可以憑借嗅覺分辨出裡麵的成分。
“希望你可以健康地活下去。我曾經救過很多被活體取膽的黑熊,它們沒有活下去,等我們解剖屍體時,才發現它們的器官已經病變了。”
她等待著奇跡出現。
一年後,動物協會將黑熊放歸自然,一來它的身體恢複得不錯,二來野生熊不能長時間圈禁飼養。
黑熊躊躇地跑進山林之中,望著卡車逐漸消失成零星一點。
“我猜她早就不記得我了。畢竟我也不太記得她的臉了。”
顧子路在變成異端後,重新穿上金屬馬甲,他期盼著有一天女人能夠認出他。
他現在變成人了,是不是就可以用人類的方式去表達感情。
他隻想說一句謝謝。
堅硬的馬甲磨到他的傷口潰爛流膿,他不敢脫,從前是沒辦法,現在也是沒辦法。
組織每次安排任務,他不敢拋頭露麵,刻意將笨重的身形藏匿在海水中。
站在幕後,就沒人知道,屠戮人類的是曾經獲救的黑熊?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見到了那個女人…
他是不是就可以裝作無事發生,裝作他從來都隻是那隻卑微可憐,被人類折磨得體無完膚的大家夥?
……
“講清楚,你們的據點在哪裡?”
薑綏的語速很慢,不知道是吐真劑的作用,還是她刻意放緩。
陰冷的白熾光打在顧子路的臉上,他身體前傾,覺得手腳都不屬於自己。記憶閃回的瞬間,他再次成為了那隻傷痕累累的黑熊,真正的他或許已經死在了鐵籠之中。
汗水順著顧子路的臉頰流淌而下,成串兒地滴落。
“塔尖。世界的主人將佇立於世界之巔,渺小的渣滓頂禮膜拜,天賦超群者免於遭受苦難,無藥可救的人類會被末日驅除……”
整個審訊室回蕩著顧子路的聲音。
所有人屏息凝神,緊盯著玻璃後麵的那個人。
這是駱淮第二次聽到“世界的主人”這個詞彙,他看向方珩的背影,如果異端者注定會成為世界的主人,那他更傾向於讓方珩坐上那個位置。
無論是象牙塔尖,還是世界之巔。
方珩是可控的。
他可以成為人類和異端之間的紐帶。
觀察室內出現一陣騷動,駱淮視線微垂,正好和轉身的方珩對視一眼。
方珩:“審訊室裡的那隻異端昏倒了。”
駱淮“嗯”了一聲,眼睫下映出一片陰影,
“我們先走吧,在另一隻異端落網之前,我們先去把通訊儀修好。”
方珩點點頭,握住駱淮的手臂,跟著他離開觀察室。
嘴裡還在念叨,
“我覺得他剛剛說的那些話,好像以前護工姐姐會看的書啊。全是字,我聽不懂。”
“誰讓你當初不好好讀書,現在後悔了?”
“後悔…倒也沒有,我天生和那些文字不熟,但是我現在有一本很想讀懂的故事書。”
他們順著人流離開執行者大樓,夜已經深了。
“你想讀書?”
方珩的目光粘在駱淮的身上,他想讀書,想把那本一直在勾引著他興趣的故事書,從頭到尾翻閱一遍。
“嗯,駱淮哥,你教我識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