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莎在外城城門口救了一個奄奄一息的年輕人,帶著他進入孤兒院處理身上的傷口。
他在孤兒院住了幾天,整個人十分內向,又展現出來一股與人類不同的執拗感。
後來合盟開展了第一次異端清剿行動,那三天生存區血流成河,執行者就地槍決的異端不在少數,城內人心惶惶,都怕自己被當成異端。
那時候沒有精密的檢測儀器,生死隻憑強權者的一句話。
瑪莎在某個深夜禱告結束時,撞見了正欲逃跑的年輕人。
他慌了神,跪在瑪莎腳底下求救。
他說他原本是附近山上的狸貓,就在某個午夜,他剛剛結束捕獵,回到自己的巢穴休憩,結果一覺醒來自己的世界就顛覆了。
他生出了人類的四肢,在使用四肢行走時,被自己嚇了個半死。
他說他沒傷害過任何人。
瑪莎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她曾經救過的那個孩子,他也曾說他是一隻小貓,從那一刻她就知道了,小玉沒有生病,他說的都是實話。
是人類目光狹隘。
或許是因為想到小玉的境況,她默許了狸貓藏匿在孤兒院,每天晚上她會把孩子剩下的救濟糧,放在狸貓的門口。
白天她仍舊和平常一樣進行禱告,陪伴孩子。
經過了武力鎮壓後,平民被迫接納了抽簽製度,一切平靜流於表麵,桃源擁有了短暫的祥和。
偶爾她也會偷偷繞到外城,借著外城門開啟時,看一眼誌願者小玉。
他在嘗試融入人類社會中,這樣很好,瑪莎想就算沒有她,小玉也會把自己保護好。
當年救下小玉時,瑪莎剛剛結束了六年的初學院修道生活。他們都是嶄新的白紙,剛剛睜開眼去觀察這個世界。
瑪莎站在領取物資的隊伍裡,偷偷看著小玉。
他長大了,就算不用瑪莎牽著,也不會摔跤。
她想起那罐昆蟲腦袋。
或許她當時應該收下禮物,摸摸他的頭,問問他收集這些昆蟲用了多久的時間,有沒有被蟲子咬到。
她的愧疚感來得太晚了。
……
瑪莎停下了上前的腳步,她沒有保護好這個孩子,甚至間接剝奪了他的自由,讓他在精神病院接受了無數次治療。
她是小玉苦難開始的源頭,更不該再出現在小玉麵前。
直到那夜槍響劃破天際,孤兒院內死去了一個院工,他的心臟被活生生地剜掉,鮮血迸濺了一地。
異端者闖進了孤兒院,並且傷害了無辜的人類。
瑪莎戴上兜帽從禮堂匆匆回來時,目睹自己救下的狸貓被執行者就地槍決,屍身僵冷地躺在石子路上。
空氣中透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腐爛氣息。
瑪莎踉蹌後退,顫抖著跌坐到地上。
執行者告訴她,這隻狸貓異端者每天夜裡都會到城裡殺人,吞噬人肉,將剩下的肉曬成乾,放在孤兒院的頂樓。
她節省下來的救濟糧,被狸貓順著馬桶衝進下水管道裡。
也多虧了那些泡發的救濟糧,讓執行者順藤摸瓜找到了這裡。
“你這個瘋子,竟然包庇一隻怪物!”
瑪莎被壓進合盟審判庭,處以通敵罪,包庇罪,危害生存區人身安全罪,罪行一條一條砸在她的頭上,瑪莎呆怔地想著:她的罪名比她的命都長。
最後審判員念完判決,判處瑪莎五年監-禁。
她麵無表情地聽著審判結果,跟著保衛者走進陰暗冰冷的監獄,在那裡度過了渾噩的五年。
由於罪名惡劣,瑪莎出獄後回到孤兒院,也要一直被保衛者監察,終生不可以離開桃源。
她成了帶罪的修行者,日夜虔誠禱告,隻為了天主能原諒她的過錯。
……
瑪莎轉身回到院子裡,蹲下繼續敲擊著瓷磚,保衛者換班結束,新來的人朝她看了一眼。
像是自言自語,“請保護好他。”
她知道,自己的身邊才是最危險的。合盟的人會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所以她不能去見小玉。
最好的保護是遺忘。
……
五分鐘後,駱淮隻身離開孤兒院,他站在門口,回頭望了一眼。
機械車上的方珩看到他的身影之後,朝他招了招手,等駱淮開門上車,才躊躇地問道,
“駱淮,修女有收下我的信麼?”
駱淮組織好語言,把事情解釋給方珩聽,他沒有提到修女的牢獄之災,無論是對修女來說,還是對方珩來說,這都是痛苦的經曆。
方珩總是會過分地和熟悉的人類共情。
“那…我以後都不可以見她…對麼?”
方珩的語氣變得委屈巴巴,他把頭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像一潭死水。
他在消化剛剛聽到的訊息。
“我沒辦法理解人類的所有舉動,但她的決定和你的想法是一樣的,這讓我沒辦法選擇…我會站在很遠的地方偷偷看她…”
駱淮抱住方珩的頭,輕輕撥開臉頰上的碎發。
“我會站在你身旁,你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