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π城交易大樓頂層。

剛剛回到內城基地的年輕男人倚在漆皮沙發上，姿態中帶著傲慢和驕矜，寬大的兜帽將男人姣好的麵容隱藏在暗中。

方珩端了一杯剛剛由機械體送進來的咖啡，目光自下而上打量著麵前的仿生人。

“老哥，這次的任務去哪，太遠的地方我可不去。快要到一年一度的狂歡日集會了，我等著去月色湊熱鬨呢。”

自從基地研製出了能夠延長仿生人壽命的藥劑後，藥劑問世的那一天，被製定為π城的狂歡日，全城放假七天，普天同慶。

至於方珩口中的月色，是π城中心城區的一家酒吧，聚集著仿生人，異端者還有不少接受了機械化的人類。

酒吧裡麵的內飾是藍色的，老板娘甚至還花重金裝了一個藍色星空頂，方珩很喜歡那裡，沒事就要去湊熱鬨。

背對著方珩的男人轉過身，手指從左至右微微晃動，

“這次的任務派彆人去，我不放心，再說了你速度快，路上不會浪費時間。早去早回，狂歡日我給你留一杯馬提尼。”

星期一托著下巴，從方珩手中接過杯子，垂眸看了一眼杯底殘餘的咖啡，

“這次不錯，竟然喝了一半，我還記得你以前第一次喝我做的咖啡，喝了一口就死活不喝了。”

知道了自己必須接受任務後，方珩那張精致的麵孔瞬間浸了霜，他蹙眉站起身，緊接著身後毛絨絨的尾巴隨之擺動，桌上的電腦顯示屏上是文字版的任務概述。

位於拉瓦生存區附近，有一家違規製造仿生人的工廠，那裡麵的仿生人會被做成“性偶”運輸至全球各地供人類取樂。

機械叛軍組織已經注意這家工廠很久了，這次臥底傳來消息，工廠的幕後老板會參加拉瓦新工廠的剪彩儀式。

組織當然不會放過這次機會，所以特地派遣了行事利落的方珩，需要他提前到達拉瓦，等到儀式當天從百米之外將人狙擊掉。

方珩一邊翻閱文件，一邊垂著頭，

“少跟我提以前的事，你明知道我想不起來，聽著煩。”

星期一不可置否，

“當然，都聽你的。所以這次任務——”

他拖長音節，等待著方珩的反應。

“接了，但是後麵一個月彆再給我安排任務，我要接受記憶修複治療，不出門。”

星期一目送方珩離開的背影，默默將咖啡杯放在桌上發出“哐”得一聲。

記憶修複治療。

他垂下頭臉上露出一抹自嘲的微笑。

兩年前，方珩如同一棵瀕死的植物，被無燼從無主之地救回，單薄瘦弱的少年渾身都是潰爛流膿的傷口。

星期一看到方珩的那一刻，無意識屏住呼吸，連反應都慢了半拍。

直到觸碰到方珩冰冷的手指，他才驀地清醒過來。仿生人的體溫很低，因此他曾覺得方珩是個十分溫暖的人。

“我想要照顧他。”

他不是一個口無遮攔的人，但卻在這種時候覬覦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彼時的無燼還頂著程子瀾的皮囊，他眯了眯眼睛，無人知曉那停頓的十幾秒空白他在想什麼。

“隨你。”

星期一鬆了口氣，他望著躺在修養艙內的少年。

聽說方珩在無主之地和一隻S級異端殊死搏鬥，結局兩敗俱傷，少年的性命僅剩一口氣吊著。

被緊急送回π城後，基地內全部專家夜以繼日，對方珩進行了幾十台大大小小的手術，才將他從鬼門關拉回來。

後來方珩沉睡了三個月，星期一就那樣日夜顛倒，照顧著一具可能不會再醒來的軀體。

直到方珩再次睜開眼，那雙異瞳之中充滿迷茫地盯著自己，像一隻不諳世事的小獸。

“你是誰？”

星期一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打濕，方珩失憶了。

在專家聯合會診後，確認隻要經過係統化的治療，方珩的記憶是有恢複的可能的。但如果不希望記憶恢複，每年隻要進行一次記憶清理。

眾人心照不宣地看向沉默不語的男人。星期一咽了咽口水，還沒出聲，便聽到無燼的機械音響起，

“既然忘了，就沒必要讓他記起。”

他將手伸向修養艙，拇指在少年的眼尾輕輕地刮了一下。

——

方珩穿過繁華的內城基地，隻身走入燈紅酒綠的車城市外圍，絢爛的LED光屏充斥在大街小巷，高樓林立之間也有低窪的地下交易所。

許多見不得光的交易都會在這裡發生，隻要你出得起天價，在π城你可以買到高昂的義體，奴隸，亦或是仇人的項上人頭。

這裡儘管混亂無度，科技膨脹造就了一定程度上的虛假自由，那些絢爛的霓虹燈更像是致幻劑，讓人們外殼殘缺，又自以為靈魂豐滿。

他坐上扶梯，到達懸浮光軌車的站台，現在是工作日的上班時間，所以周圍西裝革履的打工人並不多，他還記得上次撞上早高峰，方珩的鞋子都被擠丟了一隻。

城市外圍的巡邏軍隊隨處可見，π城由仿生人軍隊駐守，高層領導為聯邦政府，由仿生人，人類，以及異端者成員構成。

至於方珩，他像是這個混亂世界孤獨的中立者，他沒有歸屬任何組織，但偶爾為了搞點錢花，會去基地的交易大樓接幾個任務。

親近一點的人會叫他方珩，不熟的人，想揍他的人，會叫他——

“貓！你小子今天才回來？”

方珩眯了眯眼睛，把頭頂兜帽摘下來，晃了晃頭發，鋒利的下頜微微抬起，異瞳掃向男人，推阻道，

“打架沒空。”

方珩扶著欄杆翻身跳上二樓，單薄纖細的身形直接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這臭小子，跟條泥鰍似的。”

關上那道老舊的房門，屋內的輔助型機械設備感應到方珩的基因信息，瞬間閃爍起淡藍色的光暈，屋內的機械開始運行，維持著適宜的濕度和溫度。

方珩趴在沙發上給自己的通訊器充電，這間房子是自己一年前從內城搬出來時租的，雖然破舊，但是周圍沒有討人厭的攝像頭和監控，也不像在主城基地裡麵，所有人都被無燼監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