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珩試著把那枚麵具戴在自己臉上。

麵具邊緣藍色的冷凝液正在緩緩流動，右耳的部分豎起鋒利的尖刺，方珩伸手摸了一下，差點劃破指腹，那應該是組裝在麵具內的通訊設備，尖端可以有效收集信號。

他側過臉看向正襟危坐的駱淮，兩人的目光對上一瞬，方珩突然抬起麵具擋在自己的臉前。

麵具內部刻著一串數字代碼。方珩隨口念了出來，

“你叫JH-4364?”

“...駱淮。”

方珩並沒有對這個名字產生太大的反應，就像是人潮之中麵對麵路過的陌生人，不會讓他駐足停留。

通訊器一震，方珩猛地從沙發上跳起來，比常人要大上許多的眼睛露出些許淡藍色的微光。

隨口對剛見麵的男人發出邀請，

“狂歡日要開始了！你要不要跟我去月色？”

駱淮沒有拒絕的理由，“好。”

在來到π城之後，駱淮對這處城市進行了探索檢查，這座城市並不在合盟的管轄內，隻有擁有π城身份的人，才能在公海上找到這座島的具體位置。

在廣袤無垠的海麵上，如果沒有指向儀，沒有擺渡人，隻有幽靈和鬼魂能夠悄無聲息地找到這裡。

難怪...

這兩年他翻山越嶺，走過大大小小幾百座生存區，都沒有找到方珩的蹤跡。

他驀地低頭自嘲一笑，跟著已經離開屋內的少年走到樓下。

金屬牆壁上被鐵鏽包裹著，巨型的通風管道直衝天際，方珩翻越欄杆，旁邊是一座廢棄的停車場，這裡的機械車都是從全城搜來的，有的車主外出任務一去不歸，有的車主進入內城基地成為了人上人。

方珩挑挑揀揀，看中了一輛通體銀色的機械車，他繞著車踹了四個輪胎，抬頭便看到已經戴好麵具的駱淮。

“車胎有氣，你會開車麼？”

二人之間隔著圍欄，這裡因為廢棄太久，鐵器老化嚴重，上麵的鏽跡如果蹭到人手上會很難清洗。

方珩覺得沒必要這麼麻煩，他把車開出去就可以了。

“要不...”

出聲的同時，男人極其輕巧地踏上圍欄，從高達四米的圍欄上方，依靠慣性一躍到達自己麵前。衣角隨之卷起，駱淮看了一眼呆怔在原地的貓。

“會開。”

他稍稍錯開身，朝著機械車的駕駛位上走去，隨手破解了車內限速裝置。

巨大的警報聲從車內赫然響起，駱淮蹙眉，他沒想到重逢的第一天，小貓和自己就要麵臨軍隊追捕。

手上的動作沒有停歇，他快速地拆掉了車內的報警儀，哪怕現在終端的軍隊人員已經收到了信號。

駱淮當機立斷，“上車。”

下一刻，車燈忽然亮起，駱淮踩下油門，車身如同離弦之箭，飛躍而出，在一眾死氣沉沉的機械車之間穿越。

機械義眼發出光亮，方珩的喉結上下滑動，他張開雙臂，涼爽愜意的風向他湧來。

興奮之餘，還沒忘記低下頭給機械車設置終點，

“我給你設置目的地。”

車子飛速駛過寬敞的街道，絢爛的霓虹燈在二人身旁飛速劃過，宛如流星。

車內的懸浮板被自動開啟，畫麵中的無數光點彙聚成了星期一的臉。

糟糕！

趁著駕駛位上的人沒發現異常，方珩手忙腳亂地熄滅屏幕，接通通訊器，緊接著裡麵傳來了有些無奈的聲音。

“你再這麼瘋下去，無燼要來找你談談了。”

方珩捂住耳朵，極速駛過的機械車穿越曼巴特大樓，他眼睜睜地看著月色的大門門匾從麵前一晃而過。

“過了過了！”

通訊器內傳來星期一的聲音，“你在跟誰說話？”

方珩神情不變，尾巴順到左邊，不由自主地在男人的西裝外套上輕掃了幾下，他連忙拽回自己的尾巴，圈在懷裡，趁著車子還沒停穩，匆匆捂住嘴低聲道，

“沒誰，不要讓無燼在這幾天找我，你幫我攔一攔，就說我在月色喝酒，酩酊大醉睡了七天。”

一陣轟隆巨響，車子穩穩停在機械建築門口，位於中心城區高低錯落的圓台之上，有一間直通地上69層的月色酒吧，在那裡可以輕鬆俯瞰整座π城。

通訊器那頭的人倒吸了口冷氣，他聯想到過去每次幫方珩撒謊，默默地問道，

“你覺得他會信？”

不管無燼會不會信，方珩已經直接掛斷了通訊。

駱淮戴著麵具，跟在方珩身後，走進圓台，幾個機械改造人靠在牆邊吞雲吐霧，見到二人後，其中一個改造人將煙頭按在牆上，冒出一縷煙。

他朝方珩抬抬下巴，紫紅色的霓虹燈閃爍，在男人臉上勾勒出不同色彩的光暈。改造人的右眼發出紅光，和方珩一樣，這裡很多人都擁有著機械義眼。

“貓，新朋友？”

“嗯，還是老地方，兩杯馬提尼。”

幾秒鐘後，一道金屬艙門在男人身後打開，電梯直通69層，方珩半靠在邊緣處，在靡麗的霓虹燈下，少年的相貌更顯得攝人心魄，頭頂的換氣裝置將少年的發梢吹得微動。

駱淮蹙了蹙眉，在被貓發現自己的目光前，先一步挪開頭，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你是從哪個生存區來的？”

駱淮聞聲，戴著麵具的臉朝向方珩，像是在注視，

“桃源。我以前生活在那裡。”

說完後電梯“叮”得發出一聲提示音，方珩先一步離開了密封的空間，背對著男人，回答幾乎沒有帶一絲情緒。

“我聽說過那裡，兩年前的異端者入侵事件。”

“百萬人口的人類生存區，最終隻剩下十幾萬人生還，輻射爆發後，七天內暴露在輻射之中的人都開始了不同程度的異變，最後人類合盟采取了無差彆清理計劃。”

當喪鐘響起時，所有人的命運息息相關。

其實用清理並不準確，屠戮更符合他們的所作所為。那時的駱淮不在桃源，等到一年後他離開進化者實驗基地，再次潛入生存區時，外城不再是原本熱鬨的模樣，那裡樹立著上萬方巨型石碑，鐫刻著亡者之名。

他在那裡找到了他自己。

駱淮靜默半晌，“是的。”

...以及明秋水和桑白的骨灰，在無人認領的寄存處，他用了周焱的名字才能夠認領朋友的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