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給我吧”陳加雋伸手接過小寶，一隻手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撫道：“不怕不怕，小寶乖。”

他語氣溫柔地嗬弄著，不知是在安撫小寶，還是在安撫又安。又安回頭看，表姐和姐夫正看向這邊，眼神裡是意味深長的讚許和暗示，一刹那又安有些茫然。

沒有人可以拒絕陳加雋吧，關懷有加的表姐，聰明周全的姐夫，素未平生的阿姨，甚至是繈褓之中的嬰兒。又安看了看表姐，又看了看姐夫，二人神色曖昧，似乎背後的加雋也看向這邊，三個人眼神正在交彙。

自己困在三角的視線中，仿佛激光灼燒般，又安覺得極度不適。

幼時便與表姐兩小無猜，又安每任戀愛對象，姐妹倆都斟酌剖析過。唯有此刻，表姐都如陌生人般，與陳加雋相視一笑時，又安甚至滋生出了一些恨意。

一頓晚餐興致缺缺，結束時又安準備離開，表姐用悅和回家來挽留也無濟於事。陳加雋主動請纓送她回家，深夜獨行不安全，表姐也讚成。暑熱散去的夜晚，散步的人也多了起來，路邊的小吃攤香氣四溢，煙火氣息滾滾而來。

又安出神地望著窗外，聽到加雋問道：“你也喜歡路邊攤嗎？”

學生時代常常與同學深夜相聚，燒烤小酌，二十出頭，生活簡單，對未來心懷憧憬，笑鬨天真，格外懷念。又安思索了一下，點了點頭。

陳加雋笑了笑：“我知道幾家很好吃的小攤，脆皮豆腐配上他們家的秘製醬汁，相信你也會喜歡。”

“沒想到你也會喜歡這些”又安乾笑了一聲，幾次與陳加雋交道，他對吃似乎頗有見解，雖說又安有些抗拒，但他的品味，著實不能否認，沒想到他也會喜歡煙熏火燎的路邊攤。

陳加雋側過臉看了看她，唇角勾得很深：“人間煙火氣，就是在最平凡的街頭巷尾裡，如果你喜歡，我們可以一起去發現。”

每次與他交談，又安最害怕的便是話題回到自己身上，又安彎了彎嘴角，沒有回答。空氣忽然寂靜下來，陳加雋也沒有說話，又安第一次從他身上嗅到明顯失落的氣息，仿佛氣溫都漸漸降下來，又安滋生出格外愧疚的感覺。

陳加雋極少對外表達負麵的情緒，他示人以溫和、謙遜、彬彬有禮，對自己也真誠忍讓。想到自己一次次有意或無意流露出拒絕的態度，又安有些自責。

車子駛入地下車庫，陳加雋打了轉向，問道：“又安，上次你下車，又走了一段距離，是不是我走錯了，沒有送到你樓下。”

“不是”又安忙擺手，有些心虛道：“我總是記不得路，可能是記錯了。”

上次他送她回來，話題和氣氛尷尬得要命，為了打破與他的獨處時間，胡亂編造了一個最近的入口。

“上次看你向左走了一段距離，你家樓下，應該是C口吧。”車子開得很慢，陳加雋的聲音也慢而輕柔，一字字敲入又安的耳孔。

又安抿抿唇，嗯了一聲，想要長歎一口氣，但醞釀片刻隻能咳了出來。車子轉過彎，被一陣急促的喇叭聲逼停，對向車開著遠光燈，甚至在陳加雋停下之後，仍舊長長地按了一聲喇叭。

陳加雋解開安全帶正欲開門下車，對車關了遠光，又安才看清是柏雲舟，副駕竟是白禾，忙說道：“不要生氣，是我的學生，年輕人比較莽撞。”

陳加雋搖了搖頭，臉上沒有半分慍怒的神色在：“我怕你受到驚嚇，沒有關係吧？”

又安搖頭：“謝謝你送我回來，我在這裡下車就可以了。”

話音還未落，又安便下車，關上車門，加雋將車窗落下，問道：“又安，八號是我的生日，你會祝我生日快樂嗎？”

八號，再過三天，也是下周一，又安腦海中飛快地盤算著，正是假期第三天，想到還有一隻表姐托自己給他的茶杯，想到陳加雋方才失落的情緒。對車等待得似乎有些不滿，更加急促地按了一聲喇叭。

又安被嚇了一跳，餘光掃到是副駕的白禾伸手按了喇叭，柏雲舟回身製止白禾，又有些歉意地對她笑了笑。又安平複過來忙點點頭，而後揮手與他告彆。聽到兩輛車分彆駛離，又安回望著剛才的方向，路並不狹窄，會車有足夠空間，白禾這是在做什麼。

不敢繼續細想，又安用力搖搖頭，試圖驅趕每種混亂湧現的念頭，看著電梯的麵板，身體向後靠著，久久沒有按下樓層。

夏夜的晚風，久違的假期，多麼適合約會啊。青春的少男少女，美好的麵龐與身體，不管是喧鬨的酒吧，抑或是夜色朦朧下的海灘，都氣氛正好，撩人心弦。年輕包含所有躁動不安，容忍所有心照不宣，自己也年輕過，也擁有過許多驚喜時刻，浪漫情愫，也曾滿載愛意，也曾被愛意包圍。

二十歲啊，有什麼對和錯，分什麼結不結果，白禾和柏雲舟，他們兩個還不夠登對嗎？

又安又安你在想什麼！電梯有人進來，按下樓層，又安隨後也按下樓層，看著麵板上的數字不斷跳躍，腦海中不住地浮現出剛才柏雲舟的笑臉。

就像在容忍自己頑皮的女兒，溫柔的，不忍苛責的，寵溺的笑臉。

又安，快停下來！又安內心怒吼，為什麼要不停地不爭氣地想這些。為什麼要自我代入，暗自神傷，做好自己的教師角色，過好自己的生活，必須從這種司空見慣的少男少女戀愛事紀中脫身出來。

但方才白禾按下喇叭的那一刻，向左靠向柏雲舟，兩個人靠得太近。內心酸酸澀澀的感覺不斷往上衝，又安感覺連鼻腔都酸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