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得沒有錯，自己極易滋生出逃避的情緒，極易懷疑一切感情的真實性，極易因三兩下波折而中斷。明知她帶有怒意，卻不願辯解，甚至想要將錯就錯。

前麵的燈光越來越微弱，二人不約而同地折返，白禾側過臉問她冷不冷，沒等她回答便張開手臂撐著浴巾，順勢將她攬了過來。

她的手臂搭在又安肩上，小臂裹著浴巾將她圍起來，毛絨絨的觸感摩挲在頸窩，她的體溫隔著布料傳過來，寒意陡然退卻，甚至風都傾刻間靜下來，又安瞪大眼睛，茫然地看向前方。

洗完澡兩人都沒有穿內衣，被猛地拉近，意識到手臂觸及一片柔軟，又安差點驚叫出聲。暖暖的氣息撲在耳側，她擁著自己向前走，甚至在行走的輕微顛簸裡，可以再隱約觸及那片柔軟……

白禾衣料的觸感，溫熱的肌膚，攥著毛巾的彎曲的指節，呼吸之間的聲音，淡淡鬆木味道的氣息，四散著將又安圍攏。海風沒有味道，是白禾的味道，海浪沒有聲響，是白禾的鼻息。

要瘋了要瘋了真的要瘋了。

心跳如遠方疾馳而來的馬蹄，愈來愈響亮，愈來愈高亢，又安感覺馬匹要從身體裡突破而出，唯有緊緊捂住胸口，才能將它困住，不至於衝向白禾。甚至脖頸上的脈搏，又安第一次被提醒它的存在，如昆蟲振翅，繁密響亮地顫動著。又安下意識地收緊肩膀，與白禾拉開細微的距離。

為什麼，為什麼，心臟要長在靠近她的那一邊！

距離營地並不遠，又安又種拔腿逃離的衝動，似乎察覺到了這種衝動，白禾緊了緊手臂的姿勢，低頭問道：“老師，你很緊張嗎？”

又安沒有回答，沉默地忍受著胸腔裡嘈雜的震動，她的肌膚離自己忽遠忽近，鼻息深深淺淺。那一刻，又安滋生出某種邪惡。

比如，她很想感受她肌膚的觸感，很想將指尖不經意搭上，再不經意滑落；比如，她很想仔細嗅聞她的鼻息，很想用鼻尖感覺來自她胸腔的體溫；比如，此刻很想轉身吻向她的唇，是否柔軟，海風吹拂整晚，是否留有風的味道。

不要啊不要啊！時又安你在發什麼瘋。

目的地越來越近，白禾的手臂卻沒有鬆開的跡象，又安聽到她和自己說：“老師，我本來想訂一個房間的。”

“但是今天我想好好休息。”

又安有些詫異地轉頭看向她，她也低頭看過來，眉梢和睫毛絨絨地掛著燈光，眼裡沒有笑意，深潭般莫測，又安不知道怎麼回答。

“你剛忙完校慶，太累了，的確應該好好休息一下，我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白禾沒有說話，送她到房間門口，又安道了晚安，伸手拉下門簾，卻在篷布完全合攏的一刻，忽然意識到。

白禾好像在流淚。

又安迅速起身拉開門簾，白禾依然保持著剛才的站姿麵對著她，仍舊看向這邊，以至於又安一低頭，就迎上她的目光。

她站在海風裡，身披的浴巾依舊向右掉落更多，短褲下潔白光裸的腿，在燈光下，微微泛著光。頭發被風吹向一側，幾縷落在臉上，被淚水沾濕，衝刷成蜿蜒的曲線。

她真的在哭，又安第一次見到她哭，又安沒有想到，白禾也會哭。

她的眼淚掉得靜默無聲，甚至表情都沒有預備，隻有眼眶裡眼淚細細地蜿蜒而出，被燈光照得透亮。她的臉上沒有悲傷，沒有怒意，沒有祈求，隻是一往如常地看著又安，隻是淚眼朦朧地看著又安。

又安叫她的名字，她沒有回答，下了台階走過去，她轉身離開，又安叫她的名字，卻沒有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