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陣一陣地澆在窗戶上，砸在後院一小塊的塑料雨棚上，狂風大作，不時有玻璃破碎，路上傳來合金的招牌一路跌撞刮刺的聲音，像是痛苦的□□。

小小的雜貨鋪經曆了多年的風雨，往常隻是安靜地蜷縮在擁擠的街道上，和同樣破舊結實閱曆豐富的鄰居們一同低著頭安穩地度過風雨。

有雨水撲進了一點，一樓的掛鐘依然滴答在響，雜亂的貨物隱匿在黑暗之中，一切如常。

隻是二樓的房間，這時顯得格外的狹小，從來沒有哪一個暴風之夜像今晚給鬱理綸一種房屋如小舟，風雨飄搖的感覺。

他的妹妹鬱清秋，說她要離開。

他的妹妹不再是她的妹妹了，她會姓蕭。

鬱理綸都快忘了那一段記憶。

他向來腦子不算聰明，性格又直率，過去就過去。

他隻是偶爾在喝酒後的深夜會想起一些遙遠的童年，就像是燈光下的飛蛾撲棱，桌上有些影子而已，他很快就會不去多想。

他更加憧憬的是未來，他要和小曼結婚，勸爸爸下船，生孩子，讓金姨做奶奶，還有他要照顧好鬱清秋。

他的妹妹鬱清秋比他聰慧太多了，她會考上一個好的大學，有她自己的閃耀的人生，絕對比自己的要好，很快他曾經為她揮舞多次的拳頭就派不上用場了，所以他隻是想要自己彆成為她的一個汙點。

但他永遠是會一直保護著她的哥哥。

可剛才鬱清秋說，她不希望總是彆人來保護她。

記憶從七歲那年開始，因為金姨在他七歲那年出現。

他記得她很漂亮，比他見過的女人都要漂亮，可他也注意到了她微隆起的小腹。

他爸隻是淡淡地和他說，你要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了。

漂亮女人說，我叫金昕，你可以叫我金姨。

從此後金姨成了她的媽媽，而他的爸爸不再遊手好閒，晝伏夜出，而是每日待在了家裡，把房子收拾收拾開了一家雜貨鋪讓金姨看店，他則開起了出租車。

鬱理綸在外闖了禍，多半是和彆人打架，街上有人喊鬱理綸沒人管的孩子的時候，金姨會直接站出來和彆人對罵，她並不是要當一個漂亮的嫻靜女人，而是鬱理綸的媽媽。

從此以後，鬱理綸有了家長，每日回家有了和彆人家一樣一桌的飯菜，還有天涼添衣天熱防暑的四時嘮叨。

沒多久，他就有了一個妹妹，在一個細雨紛飛的秋日早晨，所以取名為清秋。

妹妹漂亮得在他眼裡像個小白狗，一雙睫毛濃密的眼睛總是濕漉漉地望著他。

隻是妹妹生下來身體就不好，連一向沉默的爸爸都說，連著這個姓，有一種淒風苦雨的感覺，難怪受這麼多罪呢。

那時鬱理綸還天真地說，要不叫小白吧，鬱小白，你看妹妹就像一隻小狗。

大人因為他的話在煩憂之時難得一笑。

此後鬱理綸格外地想要表現得像個男子漢，想要保護自己的妹妹。於

是他從一個小男孩變成了一個哥哥。

一年之中妹妹在醫院的時間太多了，一家人吃飯的時候沉默的情況越來越多。

金姨給他買新的衣服的時候，鬱理綸已經學會搖頭直說不要，但新衣服依然會出現在他的衣櫃裡。

三年後，有一天，爸爸說，我去做水手，掙得比開車多了，就是不能一直在家了。阿綸你要聽媽媽的話，不然我回來就揍你。

媽媽則一直流著淚。

那時鬱理綸就暗暗想著，他長大以後一定要像爸爸那樣去愛一個女人。

浪子回頭，說一不二。

在石岩街，人人都認得彼此，隻要你住在這裡，身份是藏不住的。

早就有同學惡意地挑釁說過，他媽媽就是一個洗牌女，和有錢人搞大了肚子，你爸爸接手罷了，還整天說你妹妹，是你親妹妹嗎？

那是第一次鬱理綸瘋了一樣撲向那個男生，一直打到了他求饒依然不罷手。被老師領回了家，鬱理綸依然不說一句話，金昕並不責怪，但老師走後，鬱理綸卻還不願和她說話，一個人回了房間。

晚上鬱遠進了他的房間，第一回他表現得像一個關心的爸爸，第一回，他們交流起來像父子。鬱理綸說了打架的原因，鬱遠並不看他，笑著說，你不知道，我有多幸運。

鬱理綸脾氣去得也快，他也笑著說，我也很幸運。

鬱清秋幼時起就病痛纏身，臉色蒼白，偏偏長得像小天使一般可愛，任誰在醫院聽了她的情況說的那一句可惜都比對旁人的感慨深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