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好像從今晚開始，世上的一切都變得有希望起來，程霧看著看著書，不自覺地望著牆上蕭嵐的影子，年輕人藏不住的快樂，她覺得自己靜不下心來，也不勉強自己，就任由自己發呆了。

手一鬆，書竟從手上滑掉在了地上，她也顧不得寒冷，慌忙起身拾起了書。

“是困了嗎？”蕭嵐問道。

“哦，不是，是我走神了。”

“昨晚就是這樣把手給燙傷的嗎？”

“嗯......能和你說說話嗎？”

蕭嵐笑著應了一聲。

“老師的家在慶平哪裡啊？”程霧不再害怕蕭嵐的現實，她便想知道更多。

“長方區。唔，我的家庭關係有點兒複雜，不像你的家庭那樣簡單溫馨。我現在和我妹妹住在一起，但不是我的親生妹妹。父母早亡，我就被我的三伯領養了，前些年他也死了。我還有一個親生哥哥，不過他是被領養在二伯家裡。從此後，我就沒喊過他哥哥。”

蕭嵐說完了這些，程霧一時沒接話，她又說道：“或許你聽過我妹妹公司的名字，至知傳媒。那麼一些事情，我也不用多說了，你也可以體會，我說的複雜兩個字的意思了。”

程霧當然知道慶平的蕭家，不僅因為蕭家在商業和政治上的地位，還因蕭家家族關係的龐雜和近幾年狗血的新聞，早就有八卦媒體將流出來的一點信息七拚八湊出一個家族史，熱點事件牽扯到蕭家都會被放大，因為沾染了金錢和權利。前一陣子，程霧還在手機新聞上看到了蕭嵐口中的妹妹——蕭清秋，幾年前突然出現的繼承人——和明星時韞在酒吧門口被狗仔拍到的照片。

在程霧的想象裡，蕭嵐的父母大概都是行業裡有名的人物，商人或者是教授之類的，所以她的氣質非凡，能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即使沒有一般家庭裡瑣碎的關心，也應該是在嗬護當中長大的。

這時，程霧隱約明白了蕭嵐之前說的話，和話中流露出的無力。

“那你對那個家有家的感覺嗎？”

“從來沒有人問過我這個問題，但這卻是我心裡一直很在意的事情。被收養後，沒多久，我就獨自出國留學，也不經常回去，對我伯父也沒有多大的情感，還好從我妹妹來了之後，好像有點家的感覺了。所以程霧你很好，你對我的好也是很真摯的好，很少有人讓我感到...溫暖。我不是你，能對每一個孩子都這麼關心，看到孩子裂開的手會心疼，甚至對小狗都那麼溫柔，在你的想象之外的那個我並不完美，是很淡漠的一個人。”

“可無論如何，都是你！而且那些也不是我的想象，是我真實的感受。”程霧一直看著牆上蕭嵐的影子，“就像你說的，你不告訴我，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反應呢？知道這些後，我隻想對你更好了。”程霧轉頭笑著對蕭嵐說道，年輕的麵容上滿滿的真誠。

“所以你會去慶平嗎？”

“我會。但是我不想和展笑妍一起去找你，因為我不是為了去慶平旅遊，我隻想去找你。”

“展笑妍去找我，我也不會見她的，我讓我的朋友給她安排好行程就行。”程霧不理解地看著蕭嵐，“我都說了，我是一個很淡漠的人。昨天她在外麵和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啊，那個，她其實......”

“我知道，她是從一個朋友角度出發的，想著你是一個乖乖聽話的人，我彆占你的便宜。可是她卻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照顧，熱水讓你接，打掃衛生讓你做，一周裡有四天的早讀都請你帶著。她對你說那樣的話，自認為你們之間的關係更為親近。”

程霧聽得心裡顫顫的，蕭嵐是說著展笑妍，她更擔心自己的那點心思不會全被蕭嵐看透了吧。卻沒抓到蕭嵐說這話的重點，全在最後一句。

蕭嵐又問道：“你是不是對身邊每一個人都這樣？”

“沒有，我一直都覺得我做的都是我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對我來說，沒有什麼麻煩的。”

蕭嵐含混地應了一聲，說道：“那就晚安了，小好人。明天你還有早讀課呢。”

“嗯，晚安。”

一個老師原是等學期末才會離開，誰知他的老婆產期提前，他便請假匆忙走了，另一位老師周末去丈母娘家，喝醉了，跌進了山坳裡，摔了腿，這兩天也不能來，也不知誰去說的，蕭嵐就出現在了教室裡。

對程霧來說，再也沒有一段如此輕盈美好的日子了，每天都像那一二年級的小豆丁嘴裡含著糖那樣的滿足。在走廊裡看見教室裡的蕭嵐，或是她在教室裡和路過的蕭嵐對視，心裡就莫名地開心。下了課在辦公室裡也能和蕭嵐笑著說些話。在公共場合下進行的話語，是輕鬆日常的，卻因為蕭嵐的一個眼神，程霧的一個動作，產生了隻有她們兩人知曉的親密。

之前蕭嵐住在院子裡的時候，程霧去見她是需要理由的——“我去給老師送點柿子”或是“程霧，幫我看看這個水龍頭”。現在她們既是同事，又是室友，兩人總是在一個地方，相處又是那麼自然親密，彆人也不覺得奇怪。

展笑妍就是這樣對自己說的，可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改變了。比如她和程霧單獨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她讓程霧幫什麼忙，程霧就真的在幫忙，好像隻為了完成可以趕緊離開；她感覺得出程霧好像對蕭嵐很好，但是她從沒聽見程霧對她說過蕭嵐，也看不出什麼特殊對待。

但展笑妍也不會多想，一個星期後她們就離開這裡了，她們是在不同的學院，以後也不會有多少來往，沒多久她們就會畢業，她會保研升入另一個學校，而程霧大概率會出國留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