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維皺著眉，問道：“她剛剛生氣了？”

喬嗤笑了一聲。

拉維不再說話，正要上樓，樓梯上緩緩走下來一個人，正是多年未見的蕭嵐。她還是那麼漂亮，拉維竟有瞬間的失神，隨後那些往事才湧進她的大腦中，帶來了她以為已經忘卻的細微的情愫。

“好久不見，拉維妮婭。”

“好久不見。”

“我不知道你現在還想不想知道一些問題的答案了，但我打算告訴你，我知道的一些事情。”

蕭嵐經過吧台，站著的一個女人指了指一個盛著冰塊的酒杯，蕭嵐拿起了那個杯子。

拉維跟著她走過了客廳，來到屋後一方小天井。玻璃隔開，燈光明亮，一汪清亮的池水，指頭大的數條魚兒，忽遊忽停，而在池水旁竟倚著一顆小晚花樹，細細的枝條，在冬天，葉子的綠意變得凝滯，空氣中隱隱浮動著晚花的香味，是角落裡一個高腳小茶幾上麵放著一方瓷器，裡麵大概有香薰。

蕭嵐淺淺喝了口酒，回轉了身子，看著晚花樹，說道：“那時，在風石島城，帶走清秋的前一天，你和我說的那些話，已經讓我隱隱覺得你知道了什麼。可是這是不可能的，不會有人告訴你的，”蕭嵐抬頭看著拉維，“除非我親口告訴你，是我——八歲的你情急之下跳下了陽台，抱著你躲在陰影中的人，是我。”

蕭嵐看到拉維的眸子動了一下，這張褪去了青澀的臉，早就習慣掩飾情緒的臉，聽聞了這消息，浮上了幾分不可思議，還有悲傷。

“那時我在學校聽說了紫羅蘭書店白天發生了槍擊案件，晚間在外麵和朋友吃完飯後，不知怎地，我就想去看看。正好看見了一個小小的身影躲過了警察，竄進了門裡，我認得你，書店老板娘的孩子，一個聰明又漂亮的混血女孩。在彆人在店裡買書談論的時候，還喜歡插嘴，說著老氣橫秋的話。

報道說你不知所蹤了，我站在街對麵的角落裡想等著你出來。沒多久卻又看見一個人，他直接打暈了看守的警察，然後進了紫羅蘭書店，他肯定會從書店上二樓的。我那時剛受了點訓練，但也知道天高地厚，我救不了你，但我應該能做些事情。正好腳邊出現了一條流浪狗，我從包裡拿出麵包，喂了它點吃的，然後就用皮帶牽著它進了門，把它拴在了二樓的門上。等我再出來，抬頭正好看見了要跳下來的你。我就這樣伸出了手。

很偶然的事情。”

拉維走近了一步，說道：“你知不知道，我那時活著是為了找出我父母死去的真相，可是，是你的出現，是你的那個擁抱，能讓我在流浪的時候，在陸家受到欺負的時候，能一直撐下去。因為我也想著再見你一麵。你說救了我是偶然，可後來你再遇見我，這一切也能算是偶然嗎？”

“但是那時我不能告訴你。”

“因為我喜歡你，你怕我更加會纏上你。”

卻是如果那時還是陸未款的她知道了這件事情後會更加奮不顧身地去喜歡蕭嵐。

“我何必告訴你，在我看來這隻是一個很偶然的事情。我那時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沒有接受你在風石島城的人生，我隻想和你說，既然有了重新開始的機會，你不應該再活在痛苦裡。”

那曾經沉靜如海的眼睛裡正在翻湧著黑色潮水，如今蕭清秋已經在裡麵看不見她自己了。

“也許......”拉維猶豫著，還是看著蕭嵐的眼睛說了，“我那時知道那個人就是你，而我當時又那麼喜歡你，也許我會接受我在風石島城的人生。”

出乎意料，聽到這話，蕭嵐的心也被刺了一下，握著玻璃杯的手用了幾分力，今晚原本說明一切的坦然被她的一個轉身遮掩。

拉維知道自己失了分寸，說了不該說的話。

“人生沒有也許，我不該和你說這些話。蕭嵐，謝謝你，謝謝你當年救了我，讓我能夠活下來，你身上的晚花香味陪我度過了很多個難熬的夜晚。

直到，我遇見清秋，不再隻有縹緲的香味，她就像是我心裡的晚花，無論我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我一想到她，心間就有晚花開放。”

晚花樹上有一片葉子緩緩飄落，落在小池裡，蕩起了細微的漣漪。

那時她也喜歡陸未款，踩著滑板利落的她，生悶氣騎車就走的她，默默看著她的她。是對陸未款的喜歡，讓蕭嵐第一次敢去擁有自由。

舉起杯子，蕭嵐嘗了口酒，在這一抬一放的動作間，蕭嵐也已消散了她的思緒。

拉維的語氣已經變得平靜，她說道：“你不知道那時我有多糾結。你還記得我們一起去看過一個展覽嗎？我寫郵件給那位攝影師，他回來的信裡還有照片，上麵是他拍攝的我媽媽的紫羅蘭書店，而書店前麵有你。當時你想帶走清秋，身份又不明，我以為你撒謊是因為我爸媽的死和你有關，我不敢問你，我怕我沒法承受。”

拉維又說：“照片裡還有你曾提到的那個摩耶女孩。”

蕭嵐說：“我又遇見一個女孩了，我很珍惜，也想保護好她。你當初隻是和蕭峭說你喜歡我，他就要殺了你。這次我已經決定擺脫他了。”

“需要我的幫助嗎？”

“可能。我做不到傷害他，這也是我這麼些年一直脫身不了的原因。但是一想到他會傷害程霧，我就知道有些事非做不可。”

“我今晚就要回大澤了，如果你有計劃提前告知我。”

“你這就回大澤了？你想到清秋的時候，心裡會有晚花綻放，可是清秋想起你呢？她想的是你現在會在哪裡，執行著怎樣危險的任務，是不是又受傷了。”

拉維被責備得無話可說。

蕭嵐問道：“你沒有想過你和清秋的以後嗎？”

拉維看著池裡盲目遊動的魚，說道：“我不敢想象。我是聯盟的特工，沒有以後，隻有生死。”

“你敢對清秋這樣講嗎？”

“我會，但是我怕說了，隻像是為了逼迫她接受這點，而她也就這麼接受了。我愛她，但我好像能給她的，也隻有我的愛了。”

“我明白喬剛才想揍你的原因了。”

“喜歡，愛，這樣的情感對於我來說，是恩賜，是可遇不可求。我已不能要求它來的時候是恰當的時機。我不知道我以後會給清秋帶來什麼，會不會是痛苦，但是我想在她需要我擁抱的時候，我就應該抱緊她。”

拉維又說道：“你有計劃了，一定要告訴我。昨晚是陸光扉傷的清秋，也是蕭峭的安排。先是陸光扉，後麵就該是陸潮平了，蕭峻和蕭峭不會傷害我，但是一定會讓我惹上麻煩。喲提前離開也好，等處理好了陸家的事情，再回到清秋身邊。”

“中心局提前要你回去，肯定也有事情，你也要處理好。”蕭嵐說道，“不要再不顧一切。”

拉維點點頭，離開了天井。

她上了二樓，喬正在給蕭清秋換紗布，見她來了，故意說道：“你還沒走呢？我以為你走了，就接手你留下來的工作了。”

喬知道拉維不會回答，說完就起身下樓了。

拉維握著蕭清秋的手，輕輕地將紗布繞圈。

“清秋，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蕭清秋擋過了拉維的手，自己直接拿了膠布貼上，說道：“離一個月還差四天，你記著，你還欠我四天。”

“怎麼了？”

拉維聽出了蕭清秋不同往常的語氣。

“我不能要求你一直待在我身邊，我也不會要求你和我保證什麼，但是我們之間既然是交易，你就得守規矩。”

這讓拉維想起了喬剛剛說的話，心裡有了一分不悅。在彆人眼裡，她是為了王冠，可是清秋不應該這麼貶低她們之間的情感。

“不僅僅是交易。”

蕭清秋突然看著拉維的眼睛問道：“你有多喜歡我？”

這是逼問，出於不信任，拉維厭惡這兩者。

蕭清秋看到了拉維變冷的目光，仍舊繼續問道：“假使你再消失八年，是不是會喜歡上另一個人。”

拉維看著蕭清秋，沒再說什麼，轉身就走了。

蕭清秋的心一沉。

她的臉，沒有表情的時候，脫離了自己迷戀的目光之後，真的很冰冷，足夠傷人。

不想她離開，埋怨她不說明今晚要走，難過竟成了怒氣。玻璃外，看見她看著蕭嵐痛苦的神情，聽到她親口遺憾的另一種人生可能。悲哀地想到，阿未喜歡她，不過是錯失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