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燈集市·二 春風催花蕊,嫋嫋不可折……(1 / 2)

南知梨回過神,將銅錢放在地上,不解道:“老伯伯,你既然不想給我銅錢,為什麼要一直往我麵前送?”

小叫花們竊竊私語道:“她是傻子吧?要錢給錢都分不清楚。”

“欺負傻子沒意思,走了。”

小叫花們撿起銅錢,簇擁著老叫花離開。

“你怎麼了?”南知梨抱起狸花貓,見它的後腿軟趴趴地耷拉下來,擔心地道,“我們去找人治傷,彆害怕。”

狸花貓被她抱住,黑色圓眼中閃過困惑。

秘境隻是屏蔽了關於修士的記憶,增加了一段粗糙的設定而已。可根據南知梨的種種行為來看,她缺少了很多必要的常識,究竟是什麼人才會這樣?

循著空氣中若有若無的藥味,南知梨來到一座雕梁畫棟的樓閣前。

樓上高懸著牌匾,上書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春風樓”。

數百條綢帶係於高台欄杆,正好垂在牌匾上方。半截染成血紅色,半截保留著原來鮮麗的色彩,被寒風吹動時,依稀可見昔日盛況。

紋飾華麗的大門虛掩著,樓前數不清的藥渣幾乎堆成山,幾隻烏鴉正低頭啄食混在渣滓中泡脹的枸杞粒,見南知梨過來也不跑,隻是用死氣沉沉的黑豆眼緊盯著她。

身材臃腫的老鴇罵罵咧咧撞開門,隨手將半罐藥汁藥渣混合物潑在地上,看到南知梨,眉毛一挑:“喲,還有不怕死的敢來呢?”

南知梨瞧瞧老鴇手裡提著的沉重藥罐,又瞧瞧地上的藥汁,道:“好浪費。”

“休要多嘴。春風樓近日不收新姑娘,你從哪來回哪去吧。”老鴇不耐地道。

南知梨眸光清澈,道:“我的貓後腿斷了,需要傷藥。”

老鴇的粗眉擰成兩條毛蟲,嗤道:“春風樓又不是藥鋪,回家問你爹娘要些銀子,上妙醫堂去買藥才是正經!”

“家裡沒地方留我,也不會給我銀子。”

老鴇惡聲惡氣道:“有苦衷去寺廟對佛祖說!川澤城如今不太平,春風樓已閉門謝客。即便我發善心收你進樓,也沒有恩客的銀子可賺。”

她肥胖的手一指地上:“你可知道此處藥渣從何而來?”

“有人病了。”南知梨道。

老鴇咧開嘴角,略顯猙獰地道:“病,都說是病,可天底下哪有將人變成鬼的病?”

南知梨歪了歪頭,並未被她的表情嚇住:“真的?”

“你可聽說過某家公子?那日他在春風樓好端端喝著酒,突然脖子癢,用指甲活生生把喉嚨扣穿,攔都攔不住。他家裡隻有這根獨苗,聽聞此事當即發瘋,殺了二十一個姑娘陪葬!血還染在綢帶上,你說真不真?”老鴇荷荷笑道。

南知梨仰頭望著被風吹得淩空飛舞的綢帶。

老鴇恨聲道:

“我當時帶著姑娘四處躲藏,未曾親眼看見。據雜役所言,屍首剛抬出樓便爆開,腹中半是黑水半是黑氣。黑氣從轎簾中鑽出來,依稀可見某公子的身形,駭得小廝扔下轎子沒命地逃。真活該!”

“自那日後,川澤城人人自危,生怕沾上臟物步了後塵。春風樓再無客人,姑娘們不是舉止瘋癲,便是整日閉門不出。我每日熬藥,她們喝完就是不見好……”

南知梨疑惑地咬住指腹:一路走來,所見情形皆是平安和樂,行人麵帶笑容,街上熱熱鬨鬨,與老鴇描述的截然相反。

麵對她提出的疑問,老鴇咒罵道:“近幾日我才知曉,川澤城大半達官顯貴死的死病的病,隻剩城主大人還康健。黔首蟻民隻曉得慶祝今年未曾收取賦稅,哪管明朝憂愁!”

待發泄完情緒,見南知梨還未離開,她不禁納悶道:“小丫頭片子,你是不是智力有缺?彆人見了春風樓恨不得躲到天邊,你偏要往前湊,圖什麼?”

“既然雜役都跑了,那我來幫你熬藥,你給我銀錢治貓。”南知梨堅持道。

“你真是嫌命長啊!”

老鴇唾了一口:“我留在春風樓,因為它是我畢生的心血,死也要死在裡邊。你年紀輕輕,為了一隻貓自尋死路?”

南知梨失望道:“真的不行嗎?”

“春風樓確實缺丫鬟,給的銀錢不會少,但……”

老鴇話未說完,南知梨便跑過來主動拿起藥罐。

“多謝嬤嬤!”

“……”老鴇不知該作何表情,枉費她許多口水,南知梨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跨過門檻後,陽光被完全隔絕在外,明明隻隔著一掌寬的距離,門內門外如同兩個世界。

南知梨聞到寒冷的塵土氣息,夾雜著潮濕的木頭味,在晦暗的廳堂內每走一步,腳步聲仿佛能踏出回音。

沉重的水汽壓得人喘不過氣,仿佛這棟建築已經在輪回中湮滅許久,卻因有人來訪,用餘燼強行重塑出腐朽的舊夢。

“媽媽!藥呢?!我的藥呢?!”

嘶啞痛苦的吼叫聲自二樓響起,一名披頭散發、瘦弱得過分的年輕女子衝出房門,漆黑大眼嵌在慘白的肌膚上,顯得尤為幽邃空洞。

南知梨站在一樓廳堂天井中,頭頂懸掛著無數精心描繪的宮燈,卻隻點燃了三盞,昏暗燭光映得女子像新死的女鬼。

“花蕊!”老鴇見她趴在二樓欄杆上欲墜未墜,慌張道,“你莫慌,藥馬上熬好!當心摔傷,摔傷就不美了……”

名叫花蕊的女子含淚道:“我這張臉還算得上美麼?即便再登台,又有誰還認得我是花蕊仙子?”

老鴇心疼道:“你隻是病瘦了,待病好之後定然恢複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