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燈集市·六 豺狼在側(2 / 2)

莫臨走到他身旁,因雙頰無肉,燈籠柔和的光線反而將他的麵部照得溝壑縱橫,配合著淩亂斜飛的如刀濃眉,宛若擇人而噬的餓狼化形。

段恒歎息道:“吾家逆子已出走三日有餘,老夫著實擔憂。天氣漸冷,不知他可有禦寒衣裳,可有熱茶暖榻,若是生病了,又該去何處尋醫者?”

莫臨臉上閃過不耐,但他掩飾得極好,麵孔寫滿擔憂:“賢侄未足齠年,獨自在外恐怕……”

段恒恨聲道:“若是讓老夫知曉是誰人欺誑於他,定要將那人斬首示眾!”

莫臨並不出言勸解,隻是維持著憂心忡忡的神色。

若是段翊在此處,定會不敢置信。曾經的段恒雖稱不上賢明好官,至少會體恤民情,不輕易降下罪罰,更不會說出要斬首誰人的話語。短短三月時間,竟將他的性情變得如此暴戾。

“段兄,你看那道濃煙!”

莫臨注意到遠處升起一道黑氣,瞳孔縮如細針,沉聲對段恒道:“有人潛入內城行不軌之事,若是賢侄碰見惡徒,該如何是好?”

川澤城是普通凡人所居,濃度如此之高的黑煙,隻可能是燃燒人麵果所產生。燒他的果子,就是與他作對!若非傷還未好全有所顧忌,莫臨恨不能親身前往斬殺。

聽莫臨提起自家兒子,段恒果然上心,道:“須得速速派遣侍衛將內城門封鎖,以防惡徒挾持我兒逃走!”

他再也坐不住了,哪怕莫臨勸誡他以自身安危為重,段恒依然堅持要去親自抓住惡徒。

莫臨見規勸無效,轉念一想:膽敢焚燒人麵果,來者恐怕不是癡愚凡人,讓段恒前去為自己探路也好。即便他死了,另外扶持傀儡也不費什麼功夫。

便道:“段兄舐犢之情著實令我動容。既已下定決心,我亦不好再行阻止,此去務必多加小心。”

段恒大手一揮道:“區區惡徒何足掛齒,莫先生的好意老夫心領了,隻是大可不必如此謹慎。”

他匆匆帶兵離開城主府,朝著黑煙升騰的方向而去。

到達目的地後,侍衛卻告訴他並未截到惡徒。

“廢物!”

段恒大步走進宅院,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奇香,恨不能大快朵頤地吞噬一番。

循著奇香,隻找到了一堆溫度尚未散去的灰燼。

他在宅院內四處搜尋,很輕易地找到存放人麵果的房間,稍加推斷,便想起宅院的舊主人身份。

不過那不重要,重要的是……

段恒的目光落在房間地麵的靴子印上。

……

“你拿人家的舊鞋作甚?”南知梨奇怪地問道。

段翊費力地把舊草鞋往腳上套,道:“突然記起來,我的靴子底下有段家的徽印,很容易留下線索,必須換掉。”

“那你把靴子扔遠些。”南知梨道。

“放心吧!”

段翊左看右看,看到一口水井,利索地將換下的靴子扔了進去。

他出門前已換上春風樓小廝遺留的衣物,隻是小廝們年紀比他大,留下的鞋子不合腳,所以沒換鞋。剛剛才想起來還有徽印這一茬,迅速偷了一戶人家的舊鞋穿上。

“彆磨蹭了,阿柳姑娘說此處並不安全,我們要再換地方。”南知梨憂心忡忡地道,“若是天亮前逃不出去就遭了。”

她下意識去摸貓緩解焦慮,一摸摸了個空,頓時呆住。

“我貓呢?!”

早些時候。

“快走!他們就要過來了!”柳白筠把段翊推上牆頭,而後自己也爬上去,朝南知梨遞出手。

南知梨慌得六神無主,跟著兩人逃之夭夭。

牆根處的狸花貓:“……?”

它後腿受傷沒法彈跳,隻能慢慢地走,但心裡並不著急。正常人不會為難野貓,短時間內它是安全的。

湯婆子和玩偶當得有些膩煩,出來尋找能將南知梨淘汰的線索,當作散散心也好。即使找不到,還可以主動將危險引到南知梨身邊,讓她吃點苦頭。

怎麼看都不虧。

它慢悠悠地在街上散步,見了侍衛便藏在犄角旮旯,一直跟到方才焚燒人麵果的院子,遂走到牆角堆積的柴火堆上,借勢爬上牆頭。

黑色狸花貓在夜裡極不顯眼,它大搖大擺地沿著牆頭巡邏,貓耳不時轉動方向傾聽聲音。

“哢嚓、滋滋、嚓嚓、咕咚。”有人在津津有味地吃著什麼東西。

狸花貓帶著好奇探出頭,隻見段恒正在眼冒精光地啃著人麵果,仿佛是什麼龍肝鳳髓珍饈美味,連一滴汁水都舍不得放過。

吃了一個又一個,乾癟的肚腹不見鼓,好似進了無底洞。

段恒戀戀不舍地啃著最後一個果子,感受到有目光正在窺視他,猛然抬頭:

“誰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