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過得很快,我覺著還未怎麼睡,便隨著天明緩緩醒了過來。
金雞方報曉,長安便已經收拾妥當了,起來在後院兒照拂他的藥圃。
他好似已經忘記了昨日不知為何的悲痛。此刻像平日一樣的溫潤如玉,青衫衣訣飄飄,嘴邊掛上三分笑意,瞧著便叫人舒心。
怨不得那些姑娘們一個個芳心暗許,饒是我也不由得意動幾分。
可回神想起了自己此時的樣子,心下不免有些沉悶,收起這些不可能的想法,照常扛了個木桶去溪邊打水。
剛到溪邊就碰上了一貫花枝招展的柳芳芳。
這姑娘今日起得倒是早得很,看來對長安當真是頗為上心,日後說不定真會有這麼個乾嫂嫂。
我並不覺得她會是來找我的,點點頭便自顧走過。
那道纖細身影卻不偏不倚站在了我身前,紅袖一招,香粉再次熏得我眼睛疼。我看了看她,有些奇怪。
“芳芳姐是來尋我的?”本著說些好話也許可以好過一些的原則,我從善如流的管這個小姑娘叫了聲姐。
她臉有點兒白,神色奇怪得很,既不是因昨日那件事的氣惱不已,也不是素日的帶點兒盛氣淩人的熱情,帶著幾分恐慌,以及……敬畏。
小姑娘細聲開了口:“錦……雨落,來我家一趟罷。”聲音還帶著點抖。
我萬分摸不著頭腦,不是來尋長安的也就罷了,竟還在把我當假想情敵時單獨邀請了我。不對勁,顯然不對勁。
不會是場鴻門宴罷!
我心下一驚,莫非昨日晌午的那些事,已經到了要非除掉我這個“情敵”的必要了麼?
這我決不能去啊。
我假笑著搖了搖頭,疏離客氣道:“芳芳姐,怕是要辜負你一番好意了,我一介侍從,怎好越過主人家赴宴呢。”話語間努力將自己放在了侍從的位子上,期望這姑娘能好心放過我。
可柳芳芳好像並沒有聽進去。一雙大眼睛裡已是驚恐萬分,好像被什麼人威脅了似的,都要帶了點兒哭腔道:“……雨落,去我家罷。”甚至小聲加了句“求你了…”
這下更不對勁了。
柳芳芳是何人,這片山裡就這麼一個村子,這村長又僅有這麼個寶貝女兒,可以說在這片山頭,村長就是土皇帝,柳芳芳就是大公主,她何時怕過誰?
又怎可能對我擺出這副神態來。
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我甚至覺得是否我還未睡醒,此刻尚在夢中。
掐了掐大腿,疼得我險些沁出些眼淚來。
居然是真的!
我呆在原地,甚至望了望天空,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又難不成是我昨日的糕點裡誤放了致幻劑?
柳芳芳見我這副呆愣樣子,也顧不得其他,淚已經下來了,急急忙忙的直接跪了下來,哭喊道:“錦書公主殿下,求您了,和我回去罷。”
公主殿下?怎的這幾日都有人提這勞什子公主。眼神都不太好麼?回頭要讓長安治一治。
臉上卻突然一熱,有液體噴灑在了我身上。
拉回了我的思緒。
“啪嗒。”
方才還好好的柳芳芳,此時一顆大好頭顱緩緩滾到了地上,切口整齊。臉上還是那副神色——隻是僵硬了不少。
窄窄的溪水另一頭,一匹油光水亮的黑馬旁邊兒,站了個高挑貴氣,眉目俊逸卻陰鷙的錦袍青年,正笑著擦拭著手裡那一把還在滴血的寶劍。
自重傷醒來之後,我除了記得自己是個暗衛之外差不多是什麼都忘記了。認識的人也少之又少。這山裡之外再就基本上沒有了。
但,不偏不倚的。
這人我恰巧認得。
我的主子,八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