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疑 崔季明心中滿是對殷胥的猜疑。……(1 / 2)

對,殺氣。薛妃曾在宮裡頭見過多少次殷邛的殺伐決斷,再加上女人的敏銳,她條件反射的就覺得,這個瘦弱的九殿下,要那個侏儒死。

連俱泰也注意到了,他磕了個頭起來,多年看著顏色伺候旁人的敏銳使他感覺有些腿軟,卻看著殷胥忽然鬆下肩膀,仿佛是被逗樂的指著他。

俱泰也跟著傻笑起來說了兩句俏皮話,心下一哆嗦。

他隻感慨著想活命真是太不容易。

薛妃也頓了一下,轉過臉去看殷胥。

這孩子偏生張了一張木頭臉,半分表情都沒有,不會哭笑,剛剛那一瞬,她卻也不覺得是自己看錯了。

薛妃沒有見過俱泰,看他嘴甜又滑稽,倒是好整以暇的看著他與另外一個侏儒表演起來。

殷胥卻滿腦子的都是——殺了他!

俱泰專權達到頂峰的時候,應該是在五年後,然而他真正是從何時開始插手權勢的,恐怕就是在這一兩年。俱泰扶持殷胥為傀儡後,宮廷朝堂一片混亂,南方起義頻發,殷胥足足花了四年的時間,才忍辱負重殺死俱泰,重新奪回政權。

可如今怎麼殺他,卻是個問題。俱泰如今是禦前的半個紅人,深居內宮常年出現在殷邛眼前,殷胥手下既沒有武藝高強的刺客,也沒有能出入宮廷的眼線,想要殺這樣一個顯眼的人,顯然不是短時間就能做到的。

可等俱泰在禦前能夠說得上話了,就更難了。

殷胥如今看著那個矮小的俱泰為了討薛妃一笑,幾乎將狼狽來當作主子的笑料,滿頭是汗,卑微又可憐的掛著笑。

他難以跟日後那個狡詐又狠絕的俱泰聯係到一起。

他也是從這一步開始混起來的啊,殷胥隻說是累了,便想叫幾個小黃門將他扶出去。

薛妃看他起身告退,開口叫住:“我這個白撿這麼大一便宜兒子的娘,總也要送些東西。”

說著,她塗滿丹蔻的指甲,從宮女手裡接過一個沉甸甸的木盒,她舉重若輕,打開來:“喜歡不?”

那盒裡躺了個精致到極點的小弩,機關環扣,帶著一段腕帶,正好可以束在腕上,藏在寬袖內。

這玩意兒做工難得,宮裡頭也摸不出幾個來,可偏生是個殺人用的玩意兒,殷胥回應了一聲:“嗯。”

薛妃讓這個鋸嘴葫蘆般的兒子弄得沒脾氣,好歹是能回一個字兒,她這個新晉的娘也不算太失敗。薛妃問他:“可要試試?”

殷胥搖頭。

薛妃便合上了蓋子:“帶著也沒什麼不方便,宮裡頭要是有什麼仗勢欺人的玩意兒,你不必殺人,倒是可以射穿他的腿。你剛從三清殿裡出來,總有些腿腳硬的奴才要敲打。”

這話蕩在屋內,周圍宮人連呼吸都不敢。

殷胥:“……嗯。”

薛妃笑了:“歇去吧。”

薛妃主殿側麵有一個獨立的宮苑,雖然不算大,但總比三清殿條件好太多,宮人們給收拾的乾淨,裡頭卻也空曠。

薛妃指了兩個年紀二十歲不到的黃門耐冬、竹西來照料殷胥的起居,過幾日眾皇子要同皇帝皇後一並見禮,順帶將皇子們的姓名經由禮部冊入譜牒才算是真的讓這些皇子有了母親。

關於自己的阿娘,殷胥是半分印象也沒有,他甚至連七八歲以前的記憶都沒大有,大抵也就是舞姬宮女之流,或許早已死在宮內某個角落。

薛妃離開宮也有許多年了,她與民女出身的皇後和萬貴妃不同,家中勢力是京中不容小覷的一支,至於為何她與殷邛許多年,如今連一個孩子也沒有,甚至被趕入道觀之中……自然跟殷邛這個不想著開疆拓土,每天都在玩一畝三分地裡的平衡之道的皇帝有關係,這其中有的是往事。

他思索了一會兒,便覺得有些昏昏欲睡,倒在榻上任憑衣服睡皺,卻忽然聽著耐冬竄進屋裡,伏在床邊小聲道:“殿下,有位崔家子前來,說是之前驚馬撞斷了您的腿,得了太後恩許特意來給您登門致歉。”

“什麼?”殷胥身子一抖。

“我看起來怎麼樣……”他從榻上爬起來,坐在榻邊問著耐冬。

耐冬也懵了:“您,您看起來很瘦。”看起來就是一副慘遭蹂|躪多年的樣兒啊。

殷胥也不知道怎麼的,以前這麼多年崔季明每次班師回朝,他恨不得帶著最正式的冕冠站在含元殿前迎接他,他每次都希望自己能用最好的樣子麵對。

崔季明隨著宮內黃門的指引,走進了山池院的側殿,一身墨綠色翻領騎裝,拱手邁進屋裡來。

崔季明記著言玉的話,入了大興宮後簡直就是變了張臉,端的是跟她爹一樣無懈可擊的微笑,行端坐正,彬彬有禮。她仿佛臉上被貼了個寫著“清河崔家”的符咒,變得跟那幫崔家親戚一個模子。

崔季明走進屋裡頭,竟然看著殷胥在滿地找鞋。

她這輕飄飄的腳步落在了屋裡,殷胥仿佛後腦上長了眼睛般,一下子挺直身子坐起來,將那隻沒穿鞋的腳拱到榻下,眉目清淡的抬起頭來。

兩個能裝的湊在了一塊兒。

殷胥半天才想著自己該如何叫她:“崔家三郎。”

見了殷胥的腿上還有繃帶,崔季明不緊不慢的先給賠了禮,從領口中掏出一個小木盒子來,遞給殷胥。

殷胥一直繃得緊緊的坐在榻上,見到盒子遞過來,也不讓耐冬動手,接過來就去打開。裡頭是一柄鑲著金玉的匕首,新月狀刀刃,乃是大食款式。

他手指尖被金色的匕首襯得發青,指腹細細摩挲過凹凸不平的花紋,崔季明看了一眼,忽的覺得這指尖就跟揩在她臉上似的。

殷胥還是麵無表情,崔季明心裡頭覺得似乎是送錯了禮,有點後悔。

這麼個病弱的主,她就該送點花鳥魚蟲,文房四寶。這言玉都給準備的什麼禮啊。

殷胥道:“我很喜歡。隻是我不會用刀,季明可會用刀?”

崔季明心道:有這麼熟麼?也就我家幾個長輩敢這麼叫她後頭倆字,這位九殿下還是個順著杆子往上爬的自來熟啊。

“隨阿公學過軍中的刀法,可用的不是這種匕首,是橫刀。”崔季明微笑抬手比劃道:“那個很長,不過也很犀利筆直。”

殷胥自然是知道,崔季明最擅長用橫刀與長槊,她說是因為便宜,到哪兒都能撿著就殺人。

他親征前的二十多年沒有出過宮,卻見過崔季明舞刀,浴血肅殺之氣畢現,未曾見過邊關的殷胥,也了解到戰場究竟在她身上留下怎樣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