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是趙靖川第一次帶著方雲深回老宅,他的父母早逝,隻剩下這些兄弟姐妹相互扶持。
趙靖川並非家中長子,他頭頂還有位大哥,趙靖昌當時已經三十幾歲,尚未成家。
當趙靖昌看到二人牽手走到他麵前,那張尚有威嚴的臉,登時變得十分精彩。
另外幾個兄弟姐妹也不讚成,他們想要的嫂子是那種知書達理,溫婉賢淑的女子。
並非是一個男人。
一頓飯吃得寂靜沉重,最後還是三弟趙靖山開口調解,說在老宅裡已經給方雲深收拾出了一間房。
讓趙靖川趕緊帶著這位…上樓去看看。
二人在屋裡呆了一會,趙靖川便被叫了出去,門口的小姑娘偷偷瞧著方雲深,又悄悄跟趙靖川說道,
“二哥你要跟他結婚麼?”
趙望舒以為自己的聲音很小,沒想到屋裡的漂亮哥哥會聽得清清楚楚。
趙靖川抱歉一笑,將門帶上,回應趙望舒的話變得模糊,方雲深垂下眼睛也沒想聽…
等到趙靖川再回來時,手中端著個果盤,裡麵切好了蘋果和梨,還剝了幾個山竹。
“是不是無聊了?這是老四特地切的,怕你認生讓我帶上來給你。”
方雲深有些局促地搓著手,他想說他是不是不該來…
趙靖川攬住方雲深的手,輕撫幾下,
“要麼一會兒我給你講講我家裡的事,這幾個小的都還在念書,就隻有我拖了家裡的後腿,小時候彆人去上學書包裡背著書本,我去上學書包裡裝的都是吃的。”
方雲深沒忍住笑了起來。
趙靖川紮起一塊蘋果遞到方雲深嘴邊,
“大哥叫做趙靖昌,我在家中排行老二,下麵是三弟趙靖山,四妹趙如琢,還有最小的小妮兒趙望舒…就是剛剛在門口偷看你的那個小機靈。本來還有個弟弟隻不過從前家中養不起,過繼給了一個遠方表親…”
趙靖川頓了頓,看著床頭那張有些年份的老照片,走過去拿了過來。
“這兩位是我的父母。他們三年前去世了,本來當時我和大哥已經賺到了些錢,準備帶著家人舉家搬到A市,沒想到當時一場雪災,他們著急救下幾個小的,困在裡麵沒跑出來。”
方雲深雙手捧著相框,裡麵是兩位工人裝扮的夫妻,繞著他們站了一圈小孩子,最大的孩子在照片中也是一臉的稚氣未脫。
方雲深看著趙靖川,伸手抱了抱他,他如今也是無父無母,也知道此刻無論說什麼都是蒼白無力的安慰。
趙靖川捋著小少爺的腰脊,寬慰道,
“沒關係,等以後我帶你去祭拜他們,他們肯定會喜歡你的。”
……
方雲深心中黯然。
會喜歡他麼?可趙靖川的兄弟姐妹都不喜歡他…
趙靖川像是感受到了他的不自在,伸出手與他十指相扣,方雲深抿著嘴指著其中一個長相十分周正的小孩,
“這個是你?”
“嗯。他們常說我眉眼像我媽,輪廓像我爸。”
方雲深笑笑,又擋住趙靖川的嘴比較了一下。
“他們說得對。”
等二人去洗完澡,趙靖川坐在床上摟著人,嘴裡開始念叨著這幾年發生的事。
當年大哥帶著輟學的趙靖川到A市打工,最開始做的就是生意,就是開電腦屋。
大哥手下有幾家電腦屋,盤下一家城西的交給了趙靖川。
一間陰暗小屋,十幾台電腦連接在一起,玩一些國外傳進來的聯機遊戲。
不讓未成年進電腦屋,這是他那間小屋唯一的底線。
趙靖川說那群小孩年紀太小,不能讓他們接觸這些容易上癮的遊戲。
況且他們拿的錢,要麼是從飯錢中克扣自己,要麼就是偷偷拿家裡的錢出來揮霍。
還有些街溜子,將手伸向那群不諳世事的孩童,用錢引誘他們做些爛事。
說到此處,趙靖川抱人的手微微緊了緊。
“幸好,我在遇到你時已經不再開電腦屋。”
方雲深低著頭去撥弄他的手,像在彈玻璃珠,等方雲深覺得無聊了,又縮進趙靖川的懷裡準備睡覺。
方雲深:“大哥是靠開電腦屋發家,他隻是想帶你走一條他熟悉的路。”
趙靖川抱著人躺到床上,貼貼方雲深的臉頰。
“是啊,大哥是好心。所以他今日生氣也並非衝你,而是衝我。等以後相處久了,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該罵的是他這個不爭氣的弟弟。”
二人不自覺地頸吻到一處,整個床褥都快要卷成團,方雲深感受到了些不尋常的氣氛,他抬起手,儘量穩住自己的呼吸,
“要麼我用手幫你?”
趙靖川低笑了一聲,將手掌放在自己的嘴上輕吻著,
“你睡吧,我再去洗個澡。”
多洗幾次恐怕趙靖川就要褪層皮。
二人本以為這一次碰麵會如此相安無事,就算私下裡無法接受,麵上也會維持著祥和。
第二日,方雲深開始發燒低熱,趙靖川打電話給醫生上門問診,剛將人哄睡便被趙靖昌叫了出去。
門外忽然開始響起砸東西的聲音,方雲深倏地驚醒捂著耳朵,哭喊聲和叫罵聲雜糅成一團,順著屋子的縫隙傳進方雲深的耳朵裡。
他的手和腿都在抖,原本他就在病中,又因為此時的各種玻璃瓷器破碎的聲響,讓他的恐懼到達了頂點。
方雲深看著鐘表的指針,足足過了一個小時,吵架聲也依舊沒有停歇。
屋外的聲音更像是野獸在咆哮,方雲深想起那群跑到他家裡抓人的鬼佬,那時他的父親也發出了聲嘶力竭的聲音,結果死在了鬼佬的槍下,死在了方雲深麵前。
門外的幾人哭到嗓子喑啞,那位嚴厲的兄長真的很生氣,因為方雲深的存在。
方雲深腦子裡混成一團漿糊,不自覺地厭棄著自己,都怪他,他不該求趙靖川救他,他不該來東北…
點滴開始回血,趙靖川仍然沒有回來,方雲深自己拔了針,捂著嘴縮進角落之中。
從窗戶那邊依稀能聽到,有人破門而出漸漸走遠,方雲深抱緊自己,病症讓他變得脆弱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