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持(四) 你願意獻出自己的靈魂嗎……(2 / 2)

[對於宇宙而言,世界的誕生和毀滅都隻在頃刻之間,但對於一個世界來說,它的誕生和運行都是需要無比龐大的能量的。而宇宙法則的第一條,就是能量間的守恒。]

[你們人類的文明是令我的種族都驚歎的存在。就你的世界來說,近兩百年前,一位德國物理學家發明了用來稱呼宇宙間能量平衡的單詞。你們將其稱為‘熵’。]

[不過我們不用去管那些冗贅的陳詞,用最簡單的例子舉證,當你將一杯熱水和一杯冷水放到一起時,一杯會變熱,一杯會變冷,直到兩杯最終達成相近的溫度。人與人之間的牽手也是同樣的理論。]

“世界需要的能量……”諸伏景光意識到了什麼。

[答對了!]

丘比輕盈躍到了他的腳邊,那雙圓瞳中映出了諸伏景光的倒影。

[世界的誕生和運行都需要能量,但宇宙的能量早已趨近守恒,因此法則選擇了將人類的感情作為世界的能量。人類真的是很奇妙的物種,不,應該說簡直是奇跡。不需要對任何外在能量的吸收,就可以源源不斷誕生出新的情感,藉由被選中的個體,將本世界的故事向外投放從而換取情感,當世界意識成長到了某個階段,換言之,就是故事作品終於可以抵達結尾,於是個體的故事結束,世界的故事正式啟程。]

[在萬千世界中,又衍化出了不同的結局和發展,最終聚合催生了無數感情。真是一場為宇宙所作的,絢爛無比的奉獻啊。所有種群都會感謝你們的。]

諸伏景光微微抿起嘴角。

丘比的話仍在繼續。

[但是很遺憾,在這樣美好的,沒有瑕疵的運轉裡,出現了【偷竊者】。]

[它們以最初的那個世界作為藍本,引誘擁有超乎常人心願的能力者成為它們的宿主,穿梭於不同的世界中,竊取宇宙和世界所需的能量。偶爾它們會因為宿主過於出格的舉動而被發現,但大多數時候,隻要它們不離開宿主身體,我們就無法追查到它們的蹤跡。]

“它們離開後,宿主會變成什麼樣?”

諸伏景光忽然想到了身後樓梯間的千葉次郎,微微變了神色。

[會有不同的情況。最幸運也是最優秀的個體,雖然找不到返回的路,但也可以依靠自己的能力在新的世界站穩腳跟,度過平穩的一生。不過大多數載體,都無法接受係統離開後的落差,要麼自我毀滅,要麼被世界反噬。]

[畢竟【偷竊者】需要的是龐大的情感,因此它們會助推宿主成為故事中最關鍵的一環,走到獲取情感的高峰。但一個故事又怎麼會塑造十全十美,甚至超越故事本身最高法則的角色呢?走到巔峰的個體一夜之間失去了曾倚仗的所有能力,也因為故事完結而無法再去窺測之後的發展,他們會有的下場,應該不用我再多嘴了。]

[不過你要是隻關心剛剛那個係統的前宿主,倒是不用太擔心,他還沒參與到真正的故事中,承受的反噬會小很多。]

[當然,安然無事的前提是,我們能解決現在的麻煩。]

此時此刻,名為丘比的生物顯然自認付出了獲得信任同等的代價,身上隱隱散發了光芒。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是【孵化者】。孵化你們人類的感情,同時也會追查那些【偷竊者】的存在,你願意和我簽下契約,成為維護宇宙法則中的一員嗎?]

“你剛剛說,能量守恒,凡事必有代價。”諸伏景光垂下眼簾,“我要付出什麼來交換?”

[靈魂。]

一刹那像是有電流通過了身體,戰栗感從他尾椎上攀至頸後,諸伏景光不清楚這份感覺從何而來,他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很多人在聽到靈魂兩個字是就會退卻,但其實沒有那個必要。畢竟你們人類,並不清楚靈魂究竟是什麼東西吧?]

丘比歪了歪腦袋,邁著小碎步湊近了他。

[交出靈魂不代表死亡,你可以照常生活,隻不過在你生命沒有結束前的旅程中,多了一項搜尋【偷竊者】的任務。這和你的利益本身就是共通的。比起屬於人類的意識陷入沉睡後的事,還是尚在眼前的人生更重要吧?]

諸伏景光清楚丘比是正確的。

在許多個還有月色的夜晚中,魔鬼和靈魂是兩個在他床頭寓言書中結伴出現的常客。愚昧或瘋狂的人跪倒在法陣前祈求魔鬼,願意用自己的靈魂去交換願望的實現。他們往往都沒有好下場。

不過這樣的結局和他們最初所奉獻出的靈魂沒有任何關係,而是基於一些本身就有的道德瑕疵的反噬。

但他卻依然在丘比開口時打了個寒噤,像是有什麼看不見的手正攀附著他的軀體,在他耳邊一聲聲勸誡著不要靠前,不要交換。

[想想那些【偷竊者】,你也很不舒服吧?]

[不過是拿了最初世界的藍本,借用了不是自己的能力,就敢狂妄地來乾涉你們的人生,偶爾從指頭縫中漏出點本應屬於你們的東西,還指望你們對他感恩戴德,搖尾乞憐。]

丘比循循善誘,諸伏景光明白這是煽動情緒常用的手法,但他同時意識到這些都是曾發生過的事實。

[比如那位前宿主,他用千葉次郎這一身份和你認識,但實際上,你們的世界從來不存在什麼千葉次郎。他的父母是財權交換的逢場作戲,然而你看,他們現如今,一個在為兒子的事大動乾戈,一個則已付出了大批錢財。即使他們與這個兒子素未謀麵。]

[我想你已經認識到【偷竊者】的可怕之處了。]

[也許就在某天,你隻不過睜眼閉眼的功夫,你的記憶就會被篡改,感情就會被遷移,也許你會多出一個生死相交的摯友,又或者它們出現在你朋友的身邊,讓你和你的摯友反目成仇,背道而馳。]

[你,還有你身邊的同伴,你的親人,你最敬重的前輩,都可能在某一刻突然對憑空出現的人滿懷愧疚,掏心掏肺,乃至於背離自己曾有的信仰和前行的道路,把本應精彩的人生過成襯托紅花的那片綠葉。]

[你會感覺到憤怒和不甘嗎?]

諸伏景光指尖微微一顫。

他不受控製地跟著丘比的話去想那些畫麵,卻又想象不出。他完全無法構建降穀零和他反目的場景,再荒誕的編劇也不會對這樣的故事動筆。

“你不能……”諸伏景光有些艱澀地開口,但他仍然是堅定的,“你不能拿尚未發生的事去對他人妄下判斷。”

他還記得千葉次郎心音中的那句“讓他先走”,不論出發點如何,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本就不是守恒二字就可全然概括的。

這次輪到丘比沉默了。

雖然從它的外表來看,丘比的神情幾乎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這隻是個容器,諸伏景光忽地反應過來,那個名為丘比的意識體,也許在那雙圓瞳背後看著他,但也有可能與他遠隔千萬光年。

[不愧是被……選中的人,我真的很希望和你達成交易。]

丘比的話語中間隱去了一段詞彙,蓬鬆的尾巴在它身後擺了擺,俏皮而靈動,是孩子們會衷愛的那類玩寵。

[用你們人類的詞語來說,你其實是在和我壓價吧?不過很遺憾,我們的交換是不能更改的,畢竟在你麵前的,可是九條活生生的人命呀。]

諸伏景光一時之間沒能察覺出什麼不對。

他的視線落到正前方,近藤依然高舉著那枚遙控器,悲傷和怨恨將他的五官無限扭曲,五六個綁匪橫七豎八倒在地麵上,其中一個腹部中槍,露出來的半邊臉龐爬滿絕望,像是條即將缺水而亡的魚。

丘比半坐在他們中間,暗紅色的眼睛無機質地看向諸伏景光:

[你願意為了拯救他們,而獻出自己的靈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