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與死亡 我所將麵對的未來(2 / 2)

諸伏景光猛地一顫,眼睛受驚似的瞪圓了,倒是更像昨天出校時看見的那隻小貓了。

降穀零有些無奈地看著幼馴染露出的笑容:“彆裝了,你剛剛肯定一句都沒聽見。岩田前輩沒為難你吧?”

“隻是一些勉勵的話。”諸伏景光笑著搖搖頭,“好啦,彆皺著眉了,千葉同學的病房是在前麵嗎?”

“唔,對的,7014室。”

病房門被打開,年輕的警員輕叩了兩下門框。

“岩田長官,車已經備好了。”警員說。

“知道了,六分鐘後提醒我。”岩田擺擺手,警員便重新將門合上。

病房中又安靜下來。岩田按住耳機,將監控畫麵向後拉到近藤高高舉起遙控器的那幕。

黑發藍眼的年輕警校生正向他跑去,動作利落,表情堅毅。

右鍵,放大,再放大。監控像素達到極限,屏幕上映出諸伏景光那雙有著漂亮形狀的鳳眼,他的眼神如堅冰。

岩田正信看了許久,半晌拿過紙杯,將其中剩餘的藥劑一飲而儘。

“你當年是真的找不到其他方法了嗎?”岩田低聲問著,空蕩的病房內隻有光柱中細小的灰塵能回答他,“我早該知道,死亡對你來說就是一顆充滿誘惑的毒果。可你怎麼能向它認輸?什麼叫世界是虛假的,難道你我間的回憶和情誼都!”

岩田低低咳嗽起來,但沒過一會兒他就重新直起腰,打開了另外的界麵。

藍底白字的界麵左下角亮著紅光,那是二級保密的標識。偌大的界麵上是兩張並排的照片,一張屬於近藤一彥,一張來自千葉次郎。兩個除了至今昏迷不醒外沒有任何交集的人。

這次劫持案,對上說辭就是千葉政務官通過長子與金諏會聯係,計劃對三越集團進行的一場黑吃黑。隨後的意外則是近藤獨自一人,針對將要退休的岩田警視正的報複行為。

一個二十二歲的年輕人,一個沒受過國中以上教育的社會邊緣者,怎麼可能。誰教他們潛入的警校,誰給他們提供的炸彈,還有最後那六百米外的狙擊手……

“小心烏鴉,是麼?”岩田輕敲著桌麵,目光沉沉。

直到敲門聲再次響起,他才緩緩合上電腦,最後重複了一遍摯友死前留給他的唯一訊息。

小心烏鴉。

.

“他一直沒醒。醫生們猜測可能是受到了爆炸衝擊的影響。”降穀零說。

他和諸伏景光站在千葉病床邊,兩天前還活蹦亂跳的青年此刻麵色慘白,沉沉睡在醫院病床上,欄杆處固定著一個監控探頭。

諸伏景光同降穀零對視了一眼,兩人便悄無聲息退出了這間病房。

“那場小型爆炸發生在SIT成員撤離期間,隻有最末尾的兩名警察受了輕傷。還有就是近藤和千葉,他們也在最後的隊伍裡,這是醫生們解釋昏迷不醒的好說辭。”

降穀零說著說著又想起了什麼,忍著笑道,“鬼塚教官當時沒上去,但是鬆田跟著SAT的兩位警官竄上去看炸彈了。教官聽到爆炸聲時嚇得不行,以為是鬆田折騰出來的,直接就往樓裡衝。正好那個時候鬆田右手在搬運時割出了道口子,鮮血淋漓的,你是沒見到那會兒教官臉上的表情。”

“這麼說來,zero脖子上的傷也是那個時候留下來的?”諸伏景光問。

降穀零剛要點頭,對上諸伏景光的眼神,又趕緊閉嘴,縮了縮脖子。

“而且我當時還說有狙擊手……”諸伏景光幽幽補充。

降穀零當機立斷轉移話題:“對了hiro應該有話要跟我說吧?你還沒吃晚飯呢,一會兒我們聊完就跟班長他們一塊兒聚個餐吧,然後就得回校了。”

諸伏景光揚了揚眉,也沒追究下去,而是回頭看了眼病房。

“我覺得,千葉大概不會醒了。”諸伏景光斟酌著字句,“他應該……回到他自己的世界了。”

“我不會欺騙zero,”諸伏景光輕聲說,“所以在那期間發生的事,我都想講給你聽。”

……

大致敘述下來,饒是諸伏景光也有些口乾,他舔了舔嘴唇,偏頭凝視降穀零:“是不是覺得很荒誕?”

“信息量很大,有點衝擊。”降穀零揉揉額角,邊說邊到了自動販賣機跟前,給自己和諸伏景光一人來了一罐紅豆湯。

“但這樣一來,反倒解釋了一些我不太想得清楚的事。”降穀零繼續道,“你可能還沒聽說,這次事件對外沒有什麼報道,但實際警視廳內部做了排查,證實了三越集團、千葉政務官,現在是前政務官了,均和犯罪團夥有不少往來,金諏會隻是他們推到麵上的替罪羊,私底下還有龐大錢莊在不同地區運作。”

“但這不應該是千葉次郎病房如此冷落的唯一原因。”

諸伏景光和降穀零走出了住院部,迎麵吹來的晚風讓他們兩個都不約而同放鬆下來,選擇了樹叢間的小徑作為繼續交談的地點。

“事實上,當千葉次郎昏迷不醒進入病房後,大部分人對他幾乎都形成了同一種情緒:無視。起初我以為是大家怕惹上麻煩,但這沒理由解釋他父母冷淡的行為。要知道,千葉政務官為了他向警視廳施壓,以至於露了馬腳被一舉查獲,而他母親更是直接調出了一億日元的活錢,全然不顧集團可能遭遇的資金鏈斷裂風險。”

諸伏景光若有所思:“更像是一種魔法的失效。”

降穀零點了點頭,望向天際:“這麼一想,我們將要麵對的敵人還真是可怕。”

“怎麼就是敵人了?”諸伏景光失笑。

降穀零卻很認真:“假如有人非要在我記憶中插入虛假的東西,跟我說hiro不是我的幼馴染他才是最先來的那個,然後讓我和hiro反目成仇——當然我不可能這麼做的——那他就是我的敵人。或者說仇人。”

降穀零越說越惱火,又在最後殺氣騰騰補了一句。

諸伏景光瞧著降穀零麵上全然不掩飾的嫌惡,撲哧笑出了聲,片刻後反應過來的降穀零臉也紅了,將腦袋扭向了一邊。

兩人笑笑鬨鬨穿過小徑,將返回的路程上,諸伏景光停下了腳步。他看著降穀零沒有任何質疑就跟著一起停下來的行為,彎起了眉眼。

“我很高興,不,應該說,終於放鬆下來了。”諸伏景光說。

“我其實都分不清這究竟是不是我的幻覺或臆想。倘若我在路邊拉住一個人,說你知道嗎,其實我們的世界是本漫畫,還有穿越者、超能力和非人生物的存在,估計會被當作瘋子,送進精神病院吧。”諸伏景光垂著眼簾,“但zero一下子就相信了呢。”

“我怎麼可能會不相信hiro呢?”降穀零雙手搭在諸伏景光的肩膀上,同幼馴染四目相對,鄭重道,“我會永遠站在你身邊。但我不一定看得見那些東西,所以hiro但凡見到什麼,聽見什麼,都要告訴我,我們應該一起麵對所有的事。”

諸伏景光和降穀零應該一起麵對未來。

此刻天邊雲如火燒,粉紫色的霞光籠罩了整個世界。每時每刻,光譜都在天空折射著數億種色彩,蒼穹下的大地則承載著一整座城市的光熱與人們的悲歡離合。

諸伏景光凝視著降穀零紫灰色的眼眸,它們真摯,熾熱,又堅毅如山峰,於是諸伏景光笑起來,點了點頭。

他當然會和降穀零共同麵對所有的困難,諸伏景光想。

除了死亡。